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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05-02

把唐卡艺术传回门当


凡是关注过西藏唐卡的人,都知道勉拉顿珠这个名字。这位富于创新精神的艺术大师15 世纪上半叶出生于今天的西藏自治区山南地区洛扎县噶波镇门当村。这里至今保存着勉拉顿珠大师的肉身灵塔。据文献记载,勉拉顿珠成家后与妻子不和,便离家出走四处流浪,途径羊卓雍措附近的打隆地方时,意外拾到了一个装有画笔的笔筒和一捆画谱,从此便立志投身绘画事业。他经多方拜师学艺,吸收众家之长,开创了新的绘画风格,追随者众多。后世以其家乡门当为名,称这一流派为门当画派(或译写为勉塘画派)。门当画派传承至今仍然十分兴盛,在藏地均有传承。其中,西藏大学的丹巴绕旦教授是该画派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早在20 世纪90 年代,在门当画派的发源地,却已经没有人画唐卡了。

白玛贡桑是一位唐卡绘画学徒,1984年出生于洛扎门当村五组。白玛贡桑说,自己从小喜欢绘画,但那时能够接触到的绘画只是传统建筑彩绘,他便自学看了许多此类传统图案。初中毕业后,白玛贡桑没有继续上高中,而是做了一名彩绘画工。当时国家正在西藏实施“安居工程”,到处都有新建的房屋需要彩绘装饰,白玛贡桑跟随彩绘施工队跑遍了洛扎的寺院和乡村。

几年下来,白玛贡桑越来越不满足于仅仅做一名彩绘画工,见过了许多洛扎古老寺院中的精美壁画和唐卡之后,他萌生了到拉萨拜师学习绘画的念头。然而,当白玛贡桑将这个想法告诉家里时,却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原来,白玛贡桑是家中幼子,哥哥姐姐都已成家,父母打算留他在家中继承家业、照顾双亲。如果白玛贡桑去拉萨学习唐卡,父母便无人照顾。况且,唐卡绘画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学成,这意味着白玛贡桑将离家一去数载。再说,成为一名学徒,不仅没有经济来源,还将产生一笔不小的开支,这又将给原本就不宽裕的家庭加重负担。

家庭成员对此事进行了热烈讨论,见白玛贡桑态度坚决,家人还是支持他去学习唐卡。为此,已出嫁的四姐与四姐夫搬回家中照顾父母。安顿好一切之后,心怀梦想的白玛贡桑前往拉萨拜师学艺去了。

白玛贡桑到拉萨首先找到堂兄嘎玛旦增。嘎玛旦增最初跟随著名唐卡画师益西喜饶的弟子洛萨学习勉塘派,后改学噶玛嘎孜画派,现在是拉萨雪堆白手工艺学校的唐卡绘画老师,到拉萨画唐卡已有10多年了。白玛贡桑请他帮助联系唐卡绘画老师。嘎玛旦增说,“我先帮他问了罗布斯达老师的勉萨派唐卡传习学校、边巴次仁老师的安多强巴唐卡学校。这两位老师都是拉萨非常好的唐卡老师,他们说如果想学唐卡随时都可以来。但是白玛贡桑还是想着自已是门当的人,要跟门当派传承人丹巴绕旦老师学习。”

回忆起拜师的经历,白玛贡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丹巴绕旦老师问我,“你家乡是哪里?”我回答说:“山南。”他又问,“山南哪里?”我说:“洛扎。”他又问,“洛扎哪里?”我说:“门当。”丹巴绕旦老师说,“好,你来。”接着他还翻了藏历,对我说:“今天你先回去,下周四是一个好日子,到时你再来。你看是住学校还是外面?我每周二、四来学校看画改作业。”我说:“住外面。”

在拉萨东郊纳金路的一个藏式小院内,白玛贡桑租住了两间6 平方米的小屋做画室和起居室,每天早上7点起床,例行简单的诵经仪式、喝完早茶便开始画画,每周二、四去小昭寺附近丹巴绕旦教授的唐卡绘画学校上课。在这里,白玛贡桑接受了系统而严格的传统绘画训练:

学画唐卡首先要学习的是造像量度,即佛像的身量比例,是绘画的基础,用铅笔在纸上打好比例线格进行练习。从画“释迦牟尼佛头像”开始,学会后再画“释迦牟尼佛坐像”、“释迦牟尼佛立像”,“释迦牟尼佛、绿度母、金刚手三尊”,这些学完之后,按照丹巴绕旦老师出版的《西藏绘画》一书里面的造像量度图依次临摹,每幅都要临摹七八遍,直至掌握。这一过程大致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造像量度掌握之后,再学习上色。先在白纸上练习山、水、石、树、花的平涂、染色技法,再绘制一幅“蒋唐”,意为“习作唐卡”,在唐卡画布上练习起稿、上色、勾线等技法。同时,这也是一次阶段性的考核。如果考核通过,便可再进一步学习描金图案、背景等其它内容。

接下来还要学习微型佛像的绘制,用铅笔在纸上画10 厘米来高的佛像,不打比例线格,只画中轴线。

最后学习“开眼”,即绘制佛像的面部五官,这是最为关键的内容,书里面没有,必须由老师亲自指导。开眼学好通过之后,就可以准备吞唐(毕业唐卡)了。

如今,白玛贡桑在拉萨跟随丹巴绕旦老师学习唐卡已经第5 年了。学徒的生活很清苦,也充满艰辛。

对于白玛贡桑而言,以前当建筑彩绘画工时已经可以挣钱了,但这些年学习绘画没有什么收入,主要依靠家里供养,其实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丹巴老师年事已高,学生又多,每周只能抽出两天来教学生。如果没有很坚定的决心和很强的自觉性,很容易懒惰放逸,难以坚持。此外,丹巴老师对学生的要求十分严格,学习必须按照步骤一步一个脚印,前面的基础不牢固,就不能进行后面的学习,谁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毕业证。

尽管如此,白玛贡桑却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对丹巴绕旦老师心存感激:“丹巴老师对所有的学生都一视同仁。家里条件好的、家境贫寒的,都一样。老师也并不是只教家里人或亲戚朋友,对于我们这里远道而来的普通人,老师仍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绘画技艺都倾囊相授!”

白玛贡桑说最快乐的时候是受到了老师的表扬,肯定自已绘画的进步。他自豪地说:“从初学到掌握造像量度,我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有好多同学都要两三年才能完成。”

现在,白玛贡桑已经可以独立绘制一些不是特别复杂的唐卡了,这些习作也可以让他有些收入贴补生活。
白玛贡桑去年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幅唐卡,是一幅以四臂观音为主尊的《雪域三怙主》,被一位安多来朝圣的僧人请走了。今年又完成了两幅唐卡《宗喀巴大师》、《释迦牟尼佛》,正寄放在八廓街的唐卡店中出售。

白玛贡桑翻出厚厚一摞习作,取出一幅画稿说:“这是我今天画的,正在学习佛像开眼的学习,为毕业唐卡做准备。”

根据丹巴绕旦老师唐卡学校的规定,学徒在学习完毕所有的内容之后,还要用一到两年的时间创作一幅毕业唐卡,考核通过后由丹巴绕旦老师颁发毕业证书。

学习开眼只是技术上的准备,唐卡的内容还在构思中。为此,白玛贡桑专程回了一趟家乡洛扎,重新去考察当地寺院里那些古老的壁画、唐卡,请教高僧,希望能将毕业唐卡的选题确定下来。

回到洛扎,白玛贡桑首先前往色乡的洛卓沃隆寺,这里是藏传佛教噶举派祖师玛尔巴大师(1012 - 1097)创建的第一座寺院,也是玛尔巴大师修行和传授佛法的主要道场,是噶举派的起源地之一。山下的塞卡古托寺主体建筑是由玛尔巴的著名弟子尊者米拉日巴(1052 - 1135)亲手修建的九层高方堡式塔楼。寺内保存着大量精美的壁画和唐卡,据说部分为勉拉顿珠大师亲笔绘制。门当村主要信仰噶玛噶举派,白玛贡桑对这些历史文化有强烈的认同感,他在考虑毕业唐卡中主要反映玛尔巴、米拉日巴、达波拉杰、多吉帕姆、时轮金刚、大悲胜海红观音等表现噶玛噶举题材的内容。在绘画风格上,白玛贡桑希望能吸收色卡古托寺、扎西根培寺、拉隆寺的门当派古老壁画和唐卡的绘制技法,将其古风神韵融入自己的创作之中。他还打算去山南贡嘎曲德寺瞻仰钦孜大师的壁画,与门当派做比较分析,希望能启发艺术创新。

在洛卓沃隆寺拜访时,该寺的噶玛显培喇嘛对白玛贡桑说寺院也有开办工巧明学院的设想,但却一直没有适合的人选担任唐卡绘画老师。洛扎县政府也在做社会调研,有意开发利用本县丰富而深厚的人文资源发展旅游业和唐卡文化产业,以此创造更多就业机会、促进农牧民增收。为此,需要有本县的唐卡画师从事相关的创业工作。

关于毕业之后的事业发展,白玛贡桑说自己还没有想好,但已感受到自己作为来自洛扎门当地方的画师所肩负的责任:“丹巴老师也问过我这个问题,还说如果回门当从事绘画的话特别好!这些年,老师对我特别关照,也是因为我来自洛扎门当,他希望我今后能把门当画派传回门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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