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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09-08

有趣的康巴“口”上文化

康人说,人的嘴巴要紧,可不是说吃饭重要。嘴巴首先主说话。

娃娃些的金口玉又重要,示天机。人儿娃崽些不可能唇舌伶俐,巧舌如簧。乳口牙齿未齐哩。三岁五龄,赤子,口无遮拦,该说就说。幼稚无人生成败经历,纯真无世俗得失杂念,话儿出口,有点无意识,有点潜意识,参考预告,相对可靠。童言无忌,成了童言有纪。向金口玉讨说法,探口气,要的是超念先知,一语成谶,如卜如卦。所获言辞半明不白,孰好孰歹,全都当真,由心取信。有事,自己不明底细或拿不定主意,就找到合适的“金口玉”问究竟。想必当是金口所示之龉、喻、焽、谕。

这和讨口彩不同。讨口彩是心理需要。撑面子寻抚慰,听来自欺,瞒天过海。说去欺人,图眼皮底下过得。世界各地讨口彩成风俗,庆典,表功,婚礼,祝寿,不能不说好听的,只能尽说好听的。甜言蜜语,呱呱叫。朴实的康人对讨口彩不咋个感兴趣,嘴巴干净,倒特别在意。嘴一干净,出语吉祥,就成自然而然的事。

在达折朵,人老了那口也金贵。老龄是过来人,对历史对生存对命运,有经验有教训有理智,就有传授的义务责任使命。老人开金口,不著而述,指的是只定义不解释。老成口述,少小耳闻,心心相印,身教的补充是这言传。老年人的话句句精粹,不听老人言,必定受饥寒。史,祖孙间隔开父辈相传,一个已出世,一个未入世,心地纯净,所传就属原版。从忘不得、变不得也添不得这点出发,保险。成年人要拿主意,先讨老人金口,讨金口是请教是咨询。老年人对俗常是非不开腔,单寻孙儿玄孙儿述古怀旧。

青壮年人的口才,又是另一码事。口才圆通,身材娇健,思才敏捷,是康定锅庄里头的人才三宝。人才里面,口才着重,这与脱口秀“漂嘴”比不得,实打实的才能。表达、辩白、呈述,代言、宣布、解释,洽谋,谈判,申辩,非得个准确明白简洁不可。要是口才遇上口才,不相互鼓吹,不相互喝彩,诚悦在前,竟然就相得益彰。炉城镇的口才,木雅土话鱼通土话达邬土话各述各,尔侬俚语,感受语气,旁人也能“神会”语意。人称双头鹦鹉的,是指翻译,藏汉语对译最起码,藏英语对译上两百年功夫,拉萨话与地脚话对译,难。鱼通话译为木雅话,尤其微妙,田姓丙生“甜歪嘴”这方面得行。


口才显“仲”的风度气韵就更加精妙。单是说“仲”,那也一套一套地来势。康人仲多,不单格萨尔仲。凡仲都精彩,都是世代传承,千锤百炼的经典。将仲引用于日常话语,恰到好处时,更显得其意蕴无限漫妙。说仲专职是“肯巴”。

炉城职业说书人兰文品,日常里与人搭白,也尽呈现出语言艺术的风韵情趣。

折西民间口头艺人木雅德珠,从农牧乡土生活中来,他把家乡说唱带到北京人民大会堂,表现出大师般的“棒”。获周恩来总理表扬,自己倒十分地谦然。

人的嘴巴要紧,还在于,康人一生重“修口”。修口不是练口才,是忌口。管住自己嘴巴,“乱开腔”要不得嘛,这始终是炉城人说话的德性。

到金刚寺定期吃哑吧斋的人中间,并非都属平常话多的或话儿出格的人。口德好的,更讲究吃哑吧斋,那份刻意,一如修诫、定、慧大法。

往先有个被罚“割舌头”的人,其实是被剥夺了发言权,原因在于说话惹祸。经那份无奈。他闲话假话同诫。真正没生舌头喉头似的,默然,太平后半辈子。

某某说话不分场合,伴些听着听着就帮他转话头子,善举。偶尔有人挑拨他吐话,就遭警告:莫嚼牙巴。无意间,啥话若伤到了自己,只当耳边风,决不回嘴。

炉城老户,念着段口头禅: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好话省着说,坏话没得说,空话懒爱说,大话惧怕说。这一切下来就只有实话实说,还要求轻言细语。否则好生哑起。也道是“不会被当成哑巴卖了”。康定旧法院就职的任青卓伯,人称善言通司,因同情人犯,在为其翻话时给“包含”了点儿隐情,又自觉对不住受害人,声称自己无才,弃了饭碗保良心,教书去了。在教书时还教人修口,他自己修心。炉城也为之大吉。(作者:骞仲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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