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渠县真达乡一角(四川在线记者 王代强 摄)
“坐下后保持安静哈。”
7月25日傍晚,甘孜州石渠县真达乡会议室门外。真达乡护林队队长根呷指挥乡护林队队员们有序入场,看一部即将上映的电影《生死搏斗》。
这部电影的故事原型,正是取自这支护林队。当天,真达乡护林队不少人是抹着泪看完电影的。
金沙江、雅砻江穿乡而过的真达乡,坐落在川青藏三省区交界处,平均海拔约3500米,紧邻“中华水塔”三江源,是长江黄河上游重要的水源涵养地。乡长祝修涛说,全乡近八成土地为林地草地,生物资源丰富,生态价值重要,生态环境脆弱。
用实际行动呵护绿水青山。1998年,真达乡同全国一道开始实施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于是,以此为背景成立的这支护林队,开始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巡护与坚守。
在绵延上千平方公里的森林及高山草甸上,护林队员们与持有枪械的盗猎者贴身激战,与凶猛的野兽为伴,险象环生。
他们,用青春、热血与梦想,真实演绎着一幕幕“生死搏斗”。
险:
子弹擦过耳畔,贴身激战制服盗猎者
搬椅子,调位置,清点人数……观影现场,脸庞稚嫩且黝黑的根秋泽仁,是根呷的得力助手。23岁的他在护林队中年龄最小,却被公推为副队长。威望从何而来?
“父亲给的。”说起父亲甲它的护林故事,根秋泽仁眼中满是自豪。1999年春成立的这支护林队,退伍军人、真达乡更思村原党支部书记甲它,是首任队长。
根秋泽仁(四川在线记者 王代强 摄)
森林繁茂的真达乡,是野生动物的王国,白唇鹿、棕熊、獐、猞猁、羚羊等遍布,还有冬虫夏草、贝母、红景天等名贵中药材。
“带鹿角的鹿头能卖几万元,熊浑身是宝。”当地一位村民说,受利益驱使,曾有人铤而走险,干起了非法砍伐树木、盗猎等事情。鹿茸成熟会自动脱落,有人在其未成熟时用追赶、敲击、套圈等方式让鹿茸提前脱落;有人借挖虫草之名,行盗猎之实,“过去能听到山里枪声。”
在护林队成立大会上,甲它向乡亲们承诺,护林队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护林防火、杜绝和制止砍伐树木以及猎杀动物等行为。为此,他带领队员们每月一大巡护、10天一小巡,与违法行为作斗争。
2016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护林队接到线索说山上有人盗猎。第一时间向乡上和派出所报告后,队员们立即上山了,直到深夜12点左右,循着枪声找到了盗猎者。
面对手持砍刀、菜刀、猎枪的盗猎者,甲它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其中一人扑倒在地,其他队员们一并上前,与盗猎者搏斗。贴身激战中,一名盗猎者扣动扳机,“砰”地射出一发子弹,从甲它耳畔擦过。最终,盗猎者被护林队制服。
类似的惊险故事,根呷已记不清发生了多少次。他撸起裤腿、衣服,满身是伤,“几年前我不小心滑倒,掉进沟里,直到现在膝盖都痛。”
多少个日夜,他们的身影穿梭在茂密的森林里、幽暗的山谷中,巡回检查一次往往需要五六天,平均每天要走20公里左右。遇到下雨飘雪,他们要么住在帐篷里,要么睡在牛棚中,喝青茶揉糌粑。气温骤降,他们在临时生起的火堆旁不停跳动,直到跳出一身汗。
护林队员们正在巡山护林。 (根秋泽仁 供图)
由于长年风餐露宿,饮食不规律,身体过度劳累透支,多名队员留下顽疾,除了干粮,出门巡山带得最多的是药。获评2020四川“最美巡护员”的甲它,胃病越积越重,最终演变成胃癌,于去年2月不幸离世。
病床上,甲它对根秋泽仁说:“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保护生态义不容辞,死而无憾!”后来,高中毕业后,根秋泽仁就回到家乡,子承父志,接过了父亲的护林工作。
变:
昔日盗伐者,如今护林员
“住手!”在一次巡林中,护林队远远望见一人正举着斧头朝一棵灌木砍去,身旁还有几根已经砍倒的树木,根呷大声喝止。
原来,是当巴村的村民洛机,正在非法砍树。根呷等人将他拉到一旁,向他讲述相关法律法规要求:明令禁止乱砍滥伐。
原本偷偷摸摸的洛机,本就一直提心吊胆,这次被护林队逮个正着,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乱砍了。”受到教育后,洛机主动交了250元罚款。
护林队员们正在巡山护林。 (根秋泽仁 供图)
看着垂头丧气离去的背影,根呷感觉洛机是不是有心事。一问得知,他家有年迈多病的老人及4个小孩,靠种地为生,过得十分辛苦。
“我们护林队正在招人,有一点补助,你愿意加入我们吗?”护林队向他发出“邀请”。
“好啊好啊!”洛机湿润了眼眶。如今,他已成为队伍中经验丰富的老手,不少盗猎盗伐者由于他的亲身说法,停止了非法行为,转变了生态观念。
在长年累月的巡山护林中,队员们与当地农牧民结下了深情厚谊。
傲一村村民志瓜修了圈舍,养了牛羊。有次突然发现圈舍中少了一头牛,四处找寻没找到。正当他着急犯难时,护林队将走失的牛牵到了他面前。
“谢谢你们帮我找回了牛,一头牛值一万多块呢,我给你们一些报酬吧!”
“不用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看看是不是圈舍哪里破了个洞,赶紧修补一下。”
简洁的移交、简单的对话,让志瓜倍感温馨。
温馨,还在乡亲们的亲切关怀中。
一次,护林队员扎西巴绒、根呷等人巡山时发现远处有股青烟在飘荡,立即飞奔而去,发现火势正向周围蔓延。周围没有水源,他们就脱下衣服拼命扑打火苗,半个多小时后将火扑灭。有人手被灼伤,有人脸上挂了彩,还有人头发烧焦了。
护林队员们正在巡山护林。 (根秋泽仁 供图)
回来的路上,有村民端来酥油茶、酸奶,拉着他们的手说“辛苦了”。
在乡党委政府、护林队等号召下,更多人加入到护林队中,队伍从刚成立时的5人壮大到如今的97人,由村干部和生态护林员组成。
和公安人员一起打击盗猎盗伐行为,走访宣传相关政策知识……在护林队和干部群众的共同努力下,真达乡保护绿水青山的观念深入人心,连续多年未发生盗猎盗伐行为和森林火灾。
暖:
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小鹿,与主人家形影不离
在长年的巡护中,队员们还结识了许多动物朋友。
在根秋泽仁家的院子里,有一个铁笼子,里面养着一只护林队救助的雪豹。“比照人类,它应该已经是80多岁的老人了。”根秋泽仁说,此前已将其放归了两次,但因其丧失野外生存能力而未能成功。经石渠县林草局研究同意后,暂时安置在根秋泽仁家里饲养。雪豹需要隔两三天喂食一次,一次能吃二三十斤肉,食物是由护林队和村民们义务提供的。
护林队员们正在巡山护林。 (根秋泽仁 供图)
2018年的一天,护林队员发现一只幼鹿蜷缩在崖石边颤颤发抖,不远处是一头被撕咬了的母鹿尸骨。女队员曲加用衣服将幼鹿裹着抱在怀里,大家轮流抱着它下山。
经石渠县林草局研究同意,甲它一家负责救助这只幼鹿。甲它的爱人巴腰,每天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它,早上用毛巾给它洗脸,晚上将毛毯捆在其腰部,用奶瓶灌牛奶喂它。
4个月后,它每天要吃六七斤牛奶,其他队员也纷纷将自家的牛奶送来供小鹿吃。很快,这个小家伙变得高大健壮,与主人家形影不离。
但是,大自然才是它真正的家。2018年秋,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送中,鹿子回归林海,它奔跑中不时停下来,回望抹泪的巴腰。
护林队员们正在巡山护林。 (根秋泽仁 供图)
用心用情呵护野生动物。每年冬春之际,护林队员们将一袋袋食盐洒在灌木草丛中,耐心等待远方的朋友光临。成群结队的白唇鹿等各类动物如期而至,舔食着老朋友准备的食物。它们在水里追逐嬉戏,发出叫声,仿佛在表达感恩。“见到动物们开心,我们也是满满的幸福感。”根呷说。
二十多年来,护林队救助并放归过许多野生动物。为了更好救护野生动物,真达乡正在建设石渠县首个野生动物救护站。
护林队员们正在巡山护林。 (根秋泽仁 供图)
如今,像真达乡这样的护林队,石渠县共建立了22支,覆盖所有乡镇,涉及1322名生态护林员,每人每年发放7300元补贴。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们要将真达乡护林队的坚守精神不断传递下去。”石渠县林草局相关负责人表示,未来将进一步加大投入,争取适当提高护林队员补助,加强装备物资供应和专业素质培训,提升现代巡护能力,培养更多后备人才,以更高质量的巡山护林工作,为筑牢长江黄河上游生态屏障贡献应有力量。
护林队员们正在巡山护林。 (根秋泽仁 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