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编织、挑花刺绣工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杨华珍
人物简介
杨华珍,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藏族编织、挑花刺绣工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四川省工艺美术大师、成都华珍藏羌文化博物馆馆长、联合国教科文民间艺术国际组织会员,长期致力于羌绣、藏族织绣技艺的保护和传承。
“8岁想要一个布娃娃,我摸索着学会了用针;2008年‘5·12’汶川地震发生后想为家乡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我组织了18个老姐姐带着绣花针闯江湖;熬了几年,我们织绣的图案最终获得了国际大牌的认可,拿下了十几个海外知名品牌的订单。这小小的绣花针,蕴藏了无穷的生命力啊!”回望自己的前半生,杨华珍的每一个重要时刻,绣花针都扮演了无比重要的角色。
作为藏族编织、挑花刺绣工艺的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杨华珍和年过六旬的老奶奶们用绣花针闯荡江湖,与植村秀、星巴克、环球影业等20多个品牌开展IP授权合作,让非遗作品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异彩。2021年3月,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在推特上发了一则消息,向全世界介绍:“杨华珍致力于传承羌绣并发扬光大,还得到了很多大牌的青睐,让这朵民族艺术之花绽放在世界舞台。”
步入杨华珍位于成都的一个工作室,墙上和展柜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织绣作品。年轻的设计师正在构思下一个作品的纹饰,还有两位身着少数民族服饰的绣娘,对着针线“一丝不苟”。
杨华珍(中)教大家藏羌织绣。
想拥有一个布娃娃8岁时偷偷剪布学针线
8岁的杨华珍第一次拿起针线时,也许不曾想到,它们在未来的生命中扮演的角色有多重要。
那一天,她跟随父亲去县城办事,在同龄小女孩的家里看到了一个布娃娃。这样一个布娃娃,对于山村小女孩来说有些遥不可及。
“那段时间,连晚上做梦都梦到那个布娃娃在冲我笑。”杨华珍说,后来,她悄悄剪了一块妈妈留着过年做新衣服的布料,自己动手缝制了一个娃娃,还用剩下的布料给玩偶缝了一身新衣服。尽管被大人发现之后挨了一顿“胖揍”,但她无师自通,学会了用针。
12岁那年,杨华珍试着给自己做了一双鞋,鞋帮和鞋底都没拉紧,走线也歪歪扭扭。邻居看到后却大加赞赏,鼓励她“头双怪,二双慢,三双四双背起卖”,这让她信心倍增。
渐渐地,“小才女”名声在外。母亲发现了她的天赋,决定传授刺绣唐卡的手艺。于是,杨华珍成了家族里的第四代传承人,与藏羌织绣结下了不解之缘。
杨华珍的藏羌织绣作品。
靠一根绣花针走天下带“奶奶团”闯江湖
杨华珍的人生阅历,和她织绣的作品一样丰富多彩。
年轻时,她开了一家“真容”照相馆。后来她顺利通过考核,成了阿坝日报社的摄影记者。
“无论是刺绣还是摄影都需要一定的审美,而我恰恰天生审美还不错。”对于这次身份的转变,她适应得很快,不仅能够拍出好看的照片,还很注重时效性,拼抢新闻、冲洗胶卷都很迅速,一如采访的过程中对答如流,语速很快。
2008年“5·12”汶川地震发生后,身为一线记者,杨华珍亲历了救灾、重建的整个过程。她很想为家乡“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这个想法,成为她人生重要履历的一个序章,随之展开的情节跌宕起伏。
如何带动家乡的父老乡亲迅速恢复生产?当时住在板房中的妇女们缝补衣物,那些鲜艳的图案,让杨华珍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们有手艺,做阿坝州本土的旅游产品说不定销量不错。”
兜兜转转,她又拾起老本行——织绣。她拿出一年的工资成立了协会,带着憧憬和激情,招募了18位成员。这群年过六旬的“奶奶团”,拿着绣花针跟她去成都“闯江湖”。
起初的信心满满,在现实中逐渐被摧毁。绣品找不到出路,工资捉襟见肘,原本准备散伙的时候,看到老姐姐们渴望的眼神,杨华珍有些不甘心,咬咬牙决定再坚持一下。
开发新产品,招聘年轻人,摆摊找销路……靠着坚定的信念,“摇摇欲坠”的“奶奶团”支撑了四年之后,终于得到了命运的眷顾。
杨华珍的藏羌织绣作品。
年轻人也爱学织绣非遗融入现代生活
2012年,四川大学的老师邀请杨华珍来授课,介绍自己传承的非遗项目,带领研究生做课题。毕业季,杨华珍接到一个学生的电话,对方想带着师兄一起拜师学艺。放下电话,杨华珍一个箭步跳到正在绣花的姐妹们中间,欢呼“我们有徒弟了,还是川大的高材生呢”。“奶奶团”笑着笑着就哭了,期待着“研究生都来工作,肯定能吸引更多年轻人学习非遗”。
彼时,杨华珍的儿子冯旸也在读研究生。他从小耳濡目染,喜欢妈妈一针一线刺绣出来的每件作品,也想把这种艺术品带给身边90后的同学们。
“当时,儿子新买了一个iPad,十分爱惜,让我试着做一件‘小棉衣’保护它”,杨华珍回忆,她用藏羌织绣的图案绣好了一个小包,儿子带到学校后,同学们都觉得很新奇,询问这是什么大牌的款式,在哪儿可以买到。于是,她赶制了一批电脑包,果然卖得很好。
杨华珍向儿子请教,如何让古老的非遗留住年轻的人才,高学历的徒弟又能为藏羌编织带来什么灵感?冯旸想了想之后回答:提高工资待遇,同时转变思路,勇于创新,让非遗融入现代生活,而不仅仅是自产自销的生活用品。
善于学习新事物的杨华珍很快转变观念,将传统的藏羌织绣做成了方巾、靠枕等生活用品,终于在大山之外闯出一片天。
接到第一笔大订单非遗之花在海外绽放
创业百转千回,杨华珍与同伴们曾经手足无措、摸索、碰壁,幸运的是,她们坚持了下来,作品终被更多人看见。
2012年,生意愁云惨淡。好在峰回路转,有个大学生翻译带着一笔来自法国的订单找到了杨华珍,希望他们为五星级酒店设计一批床上用品和室内装饰品。
杨华珍请大学生把合同翻译成中文,粗略计算了一下布料、针线和人工费,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出了一个只能覆盖成本的报价。“我那时根本不懂算账,他说我这样报价只能喝西北风。”杨华珍说。大学生帮忙梳理了房租、水电气费等硬性支出,加上一些利润和税费,最后算出来38万元这样一个“天文数字”。
38万元,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大订单。她决定用家乡的花鸟草木等元素进行构图设计,用藏羌织绣的工艺进行表达,让更多的外国人了解中国的民族艺术。
加班加点,半年没有停歇,她们终于淘到了第一桶金。收到货款的当晚,从不饮酒的老姐姐们在一起小酌,跳起锅庄来庆祝。
生意越来越红火,两年之后,国际大牌注意到了这一朵从高原开出来的花,她们迎来了跨界合作。
品牌方带来两个光秃秃的化妆品瓶子,希望杨华珍“帮瓶子穿件少数民族的衣服”。她让对方写下产品使用的植物配方,第二天就背着相机去成都人民公园看花展。外出赏花摄影,回家后又翻阅资料熟悉植物的特性,充分准备后才带着徒弟画图、设计、刺绣,一周之后交出了两个“作业”,分别取名为金刚杵、绿茶花。这两幅藏羌织绣作品的版权合作非常顺利,开启了非遗IP授权的先河。
杨华珍的摄影作品。
让作品留在博物馆一辈子做好一件事
关注度越来越高,订单纷至沓来,可杨华珍并不想赚快钱。她反复告诫徒弟,非遗作品最终的归宿应该是博物馆,而不是商场。这是老一辈非遗手艺人的工匠之心:“一辈子只做好一件事,心无旁骛,精益求精。”
在杨华珍看来,藏羌织绣这种非遗,每一针都不是随性而为,山有山脉,水有水路,叶有经络,树皮有纹路,针法和走向都要遵循自然规律。
每年春暖花开之际,杨华珍会带着学生回家乡写生,拜访老非遗传承人,整理采风的素材,保护传统技艺的同时研究如何创新,“作为一个传承人,我需要考虑的是我应该留下些什么,我必须留下些什么。”
“我们有一个蓝底白线的素色作品用到了单钩、双钩的针法,马王堆出土的辛追夫人衣物残片上就能找到这种针法,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会做了,只有一些老姐姐才会。如果不挖掘、传承,这种藏羌织绣的工艺就断根了。”杨华珍眼里的惋惜不言而喻。
谈及收徒弟的标准,她笑言,要德艺双馨,“不要一头钻进钱眼爬不出来了”,除了聪明、理解能力好、眼睛好等基本要求,她很看重人品,“要有爱心,愿意帮扶老弱病残”。
如今,藏羌织绣的接力棒传到了杨华珍儿子冯旸的手里,他放弃了优渥的工作,学习做唐卡,还在高校从事传统文化研究,是一个典型的“传二代”。他时常思考如何让年轻人喜欢非遗,不断尝试诸多跨界的玩法,例如,发行藏羌织绣作品《十二生肖-虎》数字藏品,搭建非遗数字藏品展示平台,让非遗“飞入寻常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