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导演、编剧、作家,中国美术学院电影学院教授万玛才旦,因突发急病医治无效,于5月8日凌晨在西藏逝世,终年53岁。万玛才旦1969年12月出生于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先后毕业于西北民族大学、北京电影学院,1991年开始发表小说,2003年开始电影编导工作,201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已出版《诱惑》《城市生活》《嘛呢石,静静地敲》《乌金的牙齿》等多部藏、汉文小说集,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海外出版。曾获林斤澜短篇小说奖、青海文学奖、花城文学奖等多种文学奖项。2020年因小说集《乌金的牙齿》获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奖”。从2002年开始电影编导工作,主要电影作品有《静静的嘛呢石》《寻找智美更登》《老狗》《塔洛》《撞死了一只羊》《气球》等,获得意大利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剧本奖、美国布鲁克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影片奖、华语电影传媒大奖最佳导演奖等数十项国内外电影大奖。
我的写作之路
文丨万玛才旦
回想自己最初的写作,真是有点懵懵懂懂的意思。
那时候写下的文字,不是为了交语文老师的差,也不是为了拿到杂志社去发表,想想其实就是为了内心的一种需求。
我的处女作——小说《人与狗》写于中等师范学校毕业之后。那时候,我被分到一个乡村当小学老师。这个学校就那么两三个老师,语文、数学、历史、地理、政治你都得教,每天的作业堆得就跟个小山似的,看着心里都有点累。白天学生们吵吵嚷嚷的,很热闹,你不会感到寂寞,你也没有时间去孤独。可是到了晚上,整个学校就你一个人,批改完那堆作业本,一个人闲下来,内心就会时常被一种排遣不掉的孤独和寂寞包围。
那时候也没有电视机,惟一的消遣就是看看书,然后写写东西。
写下来的都是自己当时的感受。写完之后也就忘了,扔到抽屉里,偶尔想起来就拿出来看看,但从来没有想过拿到什么杂志上去发表。那时候,其实也不知道写了东西还可以拿到杂志上发表。
后来上了大学,在写作课上把之前写的一篇《人与狗》拿给老师看,老师说你这个可以稍微修改一下投到杂志社去发表。当时不知道该投到什么杂志社,老师说你这个适合《西藏文学》那样的杂志。我问有没有《西藏文学》杂志社的地址,老师说你去图书馆查。这样才去了图书馆,找到《西藏文学》杂志社的地址,把稿子工工整整地抄写下来,认认真真地装进信封里,写上地址,去了邮局,贴上邮票,诚惶诚恐地寄了出去。寄出去之后,也就忘了这件事。
学期快结束时,收到杂志社寄来的样刊和稿费,在班里引起了一阵轰动,因此自己还着实高兴了好几天。
以后,写的东西就慢慢地多了起来,发表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这些时候,写作的状况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像之前在懵懵懂懂的状态下写作那样纯粹了。有时候,确确实实是为了内心的需求而写作的,而有时候却是为了其他——或者只是为了拿去发表,换取一点稿费,或者只是为了图得一点虚名,或者只是为了给毕业时的综合成绩加点分。
毕业之后,偶尔也会把那些东西拿出来翻一翻,也会被其中的一些东西感动。但更多的时候,你会看到那些其实不是你内心深处真实的写照,你会看到那些东西离你真实的内心有多么的遥远。你甚至后悔曾经写下了那样的东西。
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作为一个依旧的写作者,我深深觉得一个写作者的任务就是尽量写出那些属于你独有的东西,而不是其他。只有那些关于你内心的、属于你独有的东西才是最宝贵的。
每当你写出了那种属于你独有的东西,你的内心的那种需求才有可能得到真正的满足。
而写作的需求不同于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写作的需求是一种更深层的内心的需求,需要我们付出更多的真诚。写作有时候就像对待一个女人一样,你付出了什么样的真诚,她的心里最清楚。
很多人,对待写作的态度很随意。有时候,甚至像是在玩。这会让你的写作走上绝路。
对于我来说,写作是一种高尚的行为。写作时你必须心怀敬畏,心怀虔诚。写作就像是你内心深处坐着的一尊佛,你写下的真诚的文字就是对你心中的这尊佛的无上的供养。这样的时候,你写下的文字才有可能成为你内心真实的写照。这样的文字,也才有可能成为别人的内心的写照,而照亮别人的心。
对于这样的文字,就像一个内心坦然的人在临死前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经历的人生一样,哪怕过去了多少年,你也能坦然地面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