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也有不少人从事较多的边境商贸活动,阿里人并未染上狡诈、贪欲的习气,一如其他藏地的人民一样淳朴、忠厚、虔诚。无论物质生活如何贫乏、艰苦,他们始终自得其乐,唱歌跳舞成了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内容,无论男女老少,80%以上都能歌善舞。阿里底雅人每当客人来到,主人都会派家中的年轻姑娘敬酒并献唱酒歌。姑娘捧着酒杯依次来到客人面前,唱一首歌,请客人喝一杯酒;轮到下一位客人,又唱一首不同的歌。酒歌的内容以祝福为主。我的学生才旦多杰与我同行,他曾去过底雅,送给我一本记满歌词的笔记本,其中一首歌词大意是:
湛蓝无边的天空,
日月交互生辉。
如此日光月华,
祝福吉祥如意,
祝愿迎来福气。
不只酒器有名,
好酒更加美味。
甜甜的酒曲啊,
祝福吉祥如意,
祝愿迎来福气。
这种酒歌的曲调与卫藏地区相比,较少高音,节奏略缓,满含古意。
在某些较为庄重的场合,人们还会唱起赞歌。赞歌的内容比酒歌更为丰富,有的赞美日月山川,有的赞扬佛法神灵。以下这首名为《底雅的吉祥》:
底雅村庄前,
流过象泉河。
这儿草茵茵,
全因有此河。
底雅树木多,
全因有此河。
村头山沟中,
流出清溪水。
这儿花开盛,
全因有此水。
底雅草茂盛,
全因有此水。
村边山野旁,
流出冰雪水。
这儿五谷丰,
全因有此水。
底雅粮食足,
全因有此水。
家园房门里,
青稞堆满地。
享用青稞酒,
青稞永无尽。
熟透的青稞,
满载好福气。
有时人们坐成一圈,由一人领唱,众人合唱,这种较为庄重的场合所唱的歌,被称为“扎西平宗”,即吉祥繁荣之意:
吉祥的佛祖是我心中的佛,
空中温暖的太阳,
是驱除黑暗的明灯。
莫看酒瓶的大小,
只看酒的质量。
甜美之酒如甘露,
归为佛的三宝。
莫看山的高低,
只看山的全貌。
山上的一切宝藏,
不说父母也知道。
莫看松石的大小,
只看松石的色和光。
真正可贵的松石,
有美丽光泽闪耀。
莫看姑娘的相貌,
只看姑娘的心肠。
心胸宽广的姑娘,
不说父母也知道。
莫看马的速度,
只看马的步伐,
步履矫健的骏马,
不说父母也知道。
当女儿出嫁的时候,人们会唱起《东方的云彩》,这里的云彩也指“大众菩萨”:
顶礼东方的云彩,
顶礼云彩中的白云。
戴在女儿头上的珠冠,
原是朗萨头上的珠冠。
不因姑娘美丽而买,
是因父母功德无量。
装扮姑娘的一生,
祈愿转世到油灯师的尊前。
歌词从第二段开始分别讲述女儿脖子、胸前、后背、脚上的装饰,本来全部属于仙女朗萨,现父母以功德之心为她购置,只盼来世转为男子。这些歌词内容反映了荣琼一带妇女的地位卑下。人们倾其所有取悦菩萨,惟愿今生的“她”转而成为来世的“他”。
在出嫁的日子里,姑娘们还会以曲调优美的缓歌表达自己的心声和美好的愿望:
帐篷一般的圆房子,
蕴藏着无数的灵验。
我甘愿顶礼每一个灵验。
雪鸡一般的“什布奇”上区;
玉鸟盘旋似的“什布奇”中区;
马鞍一样的“什布奇”下区。
大姑娘正是由此消失。
“久巴”①即将没入冰峰;
“色尔空”挤在山谷之中;
“古让”如同号子吹响;
“底雅”端坐于三河近旁;
“芒阳”悬垂在山坡之上。
巍然耸立的“西让拉姆”,
乃是二姑娘出走的地方。
独自一人没有拐杖,
身上没有杏子油的芬芳。
黄黄的酥油留在北方,
山羊油在深涧遗忘。
希望寄托在香灯师身上。
这首歌曲描述了一个至今还在流传的故事:有三位空行姆化身为三个姑娘,来到了什布奇一带。她们各显神通,结果大姑娘在什布奇各区出没;二姑娘在“西让拉姆”山修得正果;三姑娘得到了香灯师的帮助。
过去在阿里底雅和什布奇一带,缓歌通常是为上层人物、上师或重要的客人送行所唱的歌。届时,姑娘妇女们装扮妥当,远离村庄,先行来到客人归途的必经之路,手捧焚香炉、酒杯、牛奶碗,排成一行,静静地等候。一旦送行队伍的身影出现,她们立即燃香,唱起缓歌。待客人走到面前,便献上哈达,说些礼节性的祝词。
阿里荣琼的宗教气氛也很浓厚。家中如有一个以上的儿子,必送一个出家为僧。除了较大的普日寺,每个村还有小寺庙,许多人家中设有经堂,长年累月摆着法器,供着酥油灯。每年藏历四月八日,是迎请普日寺创始人曲杰恰登法王的日子。每到这一天,妇女穿上节日的盛装,4个男人先将法王像抬到大经堂,僧人奏乐念经,为当年风调雨顺、人们身体健康而祈祷。第二天又将法王像抬回去。在底雅,每年藏历二月八日,人们换上新衣服,先去玛尼拉康(即底雅村庙)敬青稞、青稞酒,点酥油灯,燃香,在庙堂柱上抹上糌粑,请喇嘛念经,铁匠击鼓;从庙里出来,男人们骑马到村外敬奉名为“达娃扎西”的底雅保护神,将干枯的柏树枝和破旧的经幡换成新的,再骑马绕村一周,然后众人在村中喝酒、唱歌、跳舞,高呼“拉索!拉索!”尽兴而散。
荣琼妇女的传统服装很有特色,一般为毛织品制成的黑色长袍,开襟不像一般的藏装在侧面而是在正面,边上镶有红、黄相间的花边。更为特别的是,有一种本地称为“央律”的披肩,用皮或毛织品制成,展开为正方形,一般底色为红色、黄色或黑色,上面绣有各种花纹,令人想起古格红殿天井上美妙绝伦的装饰花纹。有的披风上还挂有小铃铛,妇女们外出汲水或干活时,便发出一阵阵轻松悦耳的叮当声,为日常劳作带来一种悠深的韵味。
荣琼还有一种特殊的禁忌:每年庄稼即将成熟的时候,白天一律不许将木料带进村来。如有急用,则必须用衣服、布匹将木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不许打捞河中的木料。因为削掉皮的木料象征着植物失去了生命力,对庄稼有害。
与其他藏地不同的是,荣琼没有天葬,只有火葬、水葬和土葬。一般比较富裕的人家都使用火葬。人死后由僧人选择一个方向,四个人用一个木架子将尸体抬到选定方向的高山上,堆好木柴,并浇油焚烧。回村后家属请人喝酒、吃饭,死者的遗物则送给帮助抬尸的人。贫穷的人死后不用木架抬,由一人背到山上烧掉即罢。水葬较为简单,用布裹好尸体,扔进象泉河中就行了。
随着边境重新开放,从外面来旅游、考察、经商的人越来越多,从这里走出去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他们甚至在印度、狮泉河、拉萨等地定居。最近听说西藏自治区政府已决定在荣琼进行改革,不知在市场经济、现代化过程中这里会发生怎样的巨变,人们的思想观念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可以肯定的是,世外桃源将烟消云散。(格 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