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制一幅唐卡,好比雕刻一件精美细腻的作品,费心血、耗时光。泽批手中的画笔,自拿起来,就没停过,至今好几十年。也许他的笔,并非只是单纯在画唐卡,而是描绘心中的一份念想,甚至是整个藏族的一个共同信仰。
“唐卡”系藏语,意为用彩缎织物装裱成的卷轴画。它是藏传佛教的重要表现形式,有其独特的民族特点,浓厚的宗教色彩和另具一格的艺术风格。唐卡的题材包罗万象,最常见的是宗教画。唐卡的质地也是多样化,多数是在布面和纸面上绘制,也有刺绣、织锦、缂丝和贴花等织物。
斗转星移,世间变幻万迁,唐卡传承至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据传,第一幅唐卡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在一次神示后,用自己的鼻血绘制了白拉姆画像,并且由文成公主亲手装帧而成。传说的真假已无从考证,但唐卡在其漫长的发展历程中,经历了盛衰、融合与继承,形成了四大主流画派:勉唐画派、噶玛噶孜画派、热贡画派、青直画派。
噶玛噶孜画派又称噶派,以川藏交界的德格和昌都为中心。今天我们寻访的这位唐卡画师泽批,便师承噶派的最后一位大画师,也是当地的高僧大德通拉泽翁。泽批的家,在麦宿的宗萨寺附近,那里是噶玛嘎孜画派的核心传承区域。他的家靠山而建,最上边的院落是一个画室。当我们寻访到了他家时,有十来个人正在全神贯注地 画唐卡,他们都是泽批的徒弟。
画一幅唐卡需要投入巨大的心力,一来画艺流程复杂,需要经过研制画料、绷展画布、打磨布面、起草构图、造像度量、染色勾线与唐卡开眼等多道工序。二来时间漫长,短则半 年,长则需要十余年。按照传统说法,“一幅唐卡,要布谷鸟叫三次才能完成。”在今天这个快速消费的时代,有多少人能够坚持数年如一日,沉静、专注地只做一 件事?
在1989年,通拉泽翁大师去世后,唐卡一直以来的寺庙传承方式也就断了。但幸喜大师当年收了许多像泽批画师这样的民间画师,之后民间传承就成为唐卡的主要传承方式。50岁的泽批,已经画了30多年,收了75个徒弟。有些徒弟也已学成,自己也收了徒弟。多少个春秋,泽批就在宗萨寺下,沉静地带着徒弟们,一笔笔地传承着唐卡的艺术文化。他从来不收徒弟的学费,包吃住,将自己所学倾心传承给徒弟,并与徒弟合力完成客户订单。在徒弟们学有所成,能够独立绘画时,泽批会帮他卖第一张画打开市场。
每一次泽批拿到订单后,他先完成最重要和最基本的轮廓,并标明红、绿、蓝等字样,让徒弟们根据这些提示来填色,最后再由泽批进行最精细的描金步骤。言传身教,当是如此吧,而唐卡的传承,就这样润物无声地完成。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山不动,但却以它的静默告诉我们它的人生智慧。
试想,一代代的唐卡画师向活佛问仆,选择良辰吉日,沐浴净身,焚香祷告,一边诵经,一边备料,不问岁月,不谈悲喜,将所有的心气力,将自己对于佛祖的信仰,倾注到那一支画笔中,那一抹色彩里。那不仅仅是画,而是一个人在修心的过程。也许,修为的三重境界是“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他们在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时光里,倾心只为一幅未尽的画,净化繁杂的世界与声音。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自己与画,坦荡荡,如赤子。想起如此的画面,灵魂常有被触动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