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的准备是在藏历年过后,天气欲暖还寒的时候就开始了的。他们动用驴、手扶拖拉机之类的运输工具,将自家积蓄了一年的农家肥运到田地里密密地洒,唤醒了沉睡了一个冬季的广袤田野。
寒冷异常的冬季过后,明媚宜人的春天便悄然到来了,西藏的春耕仍以二牛抬杠为主,每一家都养着一两头硕壮的耕牛。不像拉萨城郊的农民们己然用上了播种机,只需一两人便可以在顷刻间播完一大片土地,不几日,匆忙的例行公事般的春耕就近尾声。略显艰辛繁杂的犁耕,别有一番浓郁的文化韵味。千百年来,对土地的期望和爱只有通过双手表达的耕耘才真正富有诱人的魅力。
春耕的准备其实是在藏历年过后,天气欲暖还寒的时候就开始了的。这时农人们也刚从藏历年喜庆的氛围中走出来,周身似乎仍散发着青稞酒的香气。他们动用驴、手扶拖拉机之类的运输工具,将自家积蓄了一年的农家肥运到田地里密密地洒,手扶拖拉机千篇一律的“得得”声及驴的脖颈上系着的颇显笨拙的硕大的铜铃慵懒沉闷的声音便把整个村庄淹没了,也唤醒了沉睡了一个冬季的广袤田野。
因为春耕在即,牛的主人在这些日子分外地疼爱它们,闲谈时也全是哪家牛干活勤快,哪家牛庸懒滑头之类的话。耕牛们的待遇也在这些日子有了明显的提升。它们每天的食物是上一年积攒下来的颇显珍贵的干草和糌粑糊。平素极受主妇们偏爱的奶牛却因还未下犊无奶可挤而被冷落和遗忘。它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旁,吃着干硬的麦梗,交头接耳的,显然是在埋怨主人对耕牛的偏袒。耕牛在这些日子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的不一般,来往在村陌小径中时步子都迈得极沉着和傲慢。
翻看藏历,择取了良辰吉日,春播便真正开始了。开耕那天,耕牛被主人进行了刻意的装扮。用牦牛尾毛做成的硕大鲜红的穗子系在两只牛耳上,牛角用系着许多精致铜铃的花绳连着,粗壮的脖子也用有着悦耳声音的铃铛点缀。牛每迈出坚实有力的一步,身上所有的饰物便有节奏地响起来,飘起来。俨然一匹出征的战马,一副威风凛凛、雄赳赳的样子。这天,全家人都穿上了漂亮的衣裳。这是藏历年后的第一次盛装出门,过年时都极少打扮一下的父母亲,这一天也要将自己弄得更年轻一些,似乎今天不是去劳作,而是要到田野里会见什么要紧的人物似的。我能理解他们此时的心情,土地对于他们可以说胜过了一切,土地是他们存活的甘泉,是割舍不下的亲人。他们也如依赖土壤生存的蚯蚓,生于斯、亡于斯。年复一年的春播是他们精心播种希望和幸福的日子,在这样庄重的时刻不穿的体面一些显然是说不过去的。当金色的晨光洒满田野时,简短却不可或缺的开耕仪式便开始了。人们寻来一块较大些的白石,将其视作一尊慈悲的神,恭敬地立在田埂。旁边焚起袅袅的桑烟,然后虔诚地在上面洒些糌粑、茶、青裸酒之类农家特有的东西,还不断地默念真言。所有人畜兴旺、五谷丰登之类的祈盼便一五一十地道给在渺远的神界正注视着自己的众神。这时,犁具己经备齐,膘肥体壮的耕牛也不停地摇着头弄出叮当的铃声,似乎也急于投入到犁地来释放积攒了一年的力气。扶犁的男人将一条洁白的哈达系在牛角上,自己仰脖将碗里琼浆般的青裸酒喝个精光后,随着一声夸张的吆喝,犁尖便深深地插进初春松软湿润的土地。泥波翻滚,后面跟着的撒种籽的妇人和平地的人们也相继喊一声“确些”(表示祝福),便兴奋地投入了劳作。
大一些的孩子这时也要加入春播的行列。他们跟在撒种籽的母亲后面,一面从手提的小桶里抓出一把化肥,熟练地撒进犁铧翻出来的带着热气的泥土间,一面用童稚的声音跟着大人们唱自己早已听得稔熟的歌。这时,他们也成了举足轻重的劳动力,一举一动都表现出超越孩童的老成。唯有幼小的孩子马虎地做完父母交办的一两件小事后,闲在一边看头顶蔚蓝如海的天空,倾听飞旋在空中道不出名字的鸟儿欢快地啁啾。抑或索性躺在田埂上,想象着下一顿饭的芳香,期盼着送饭的爷爷奶奶蹒跚的身影出现在地头。春耕的人们是在田间完成他们早、午两顿饭的。说是早饭其实已近十二点,开饭的时间则是靠仰头看太阳离近处大山山顶的距离来判断的。因为请着外人,两顿饭都很丰盛,早饭往往是米饭和炒菜,这在大米和蔬菜并不丰足的家乡算得上是上等佳肴。而中午饭则在四点左右吃,是自家做的各类饼子,这在全村都是一样的。一到吃饭的时间,大家就席地而坐,围成一圈,耕牛也从木犁中解放了出来,吃上了干草和糌粑团。青稞酒是春耕时少不了的饮品,为了春耕,各家的主妇精心酿制了足够的青稞酒,午饭过后,扶犁的男人和撒种、平地的女人们也因殷勤的主人频繁的敬酒而显出有些醉态。在接下来的劳作中,男人呵斥耕牛的声音和女人们的歌声也就越发的响亮而悠长。
一天的劳作在太阳落山时便近尾声,殷勤的主人一再地请外人放下手中活,而外人一边应着却仍要再干一会儿,直至主人上前把工具夺下,他们才会“呵呵”乐着,意犹未尽似地坐下来喝一会儿茶或青裸酒。犁过的土地这时在如火的夕阳里犹如一幅铺展在大地上的巨大的水墨山水,浓重而清新。农人们欣然地望着自己一天的劳作成果,思绪已然飞到秋天,金色的麦浪仿佛已在眼前翻涌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