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 缘
一定有些什么暗合了我的心境,致使我在秋意越来越深的时节,一次又一次想起他,——那个素昧平生的乞丐。
那时他就坐在沿河的街边,高原的阳光明亮而灼热地洒下来,但对他似乎没什么影响。头缠白帕、盘膝而坐的姿势让他显得安祥而自得,而半睁半闭的眼帘让他不像是行乞的,倒更象个闲着晒太阳的老者。唯一标示出他身份的是他面前放着的一个老式糖瓷大碗,里面有一些零散的角票。
路人或匆忙或悠闲地从他身旁经过,偶尔有一两个停下来,在那只碗里放上些零钱,他只是欠欠身,并不言谢。我牵着孩子向他走去,让孩子把钱放进碗里。或许面额稍大了些,他抬眼看看我:这是一张有挺直鼻梁,皱纹遍布的面孔,和我见过的那张题名《父亲》的油画十分相像。很快,他把目光移向孩子,“好乖的娃娃!“一腔浓重的陕北口音。这么说时,我发现他一直黯淡着的眼神瞬间有了些许光亮。
那以后,我似乎没见他挪个地方,上班下班,总能看见他坐在街坎一角,闲然而静默。遍街来来往往的人流,仿佛旧式黑白影片中不停转换的背景。岁月因为有了他的观望,便有了一份亘古与久远。
有一次,不知是谁,给了他几支冰棒。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举着一根送进嘴里,冰冷的凉意让他直皱眉头。他咂着嘴,无可奈何地看着手中剩下的正在融化的冰棒。忽然,他的脸上有了笑意,几个上小学的孩子朝他这个方向走来,他撑起身子,把冰棒递上去,但没有一个孩子去接。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消散了,默默地看着冰水一点点滴落下来,化为了地上的一滩水渍。
有时候,我会想:他为什么为打老远来到这个高原小城呢?他有老婆孩子吗?他夜里睡在哪里呢?……每每这么想时,我便禁不住走过去,在那只碗里放上些纸币。有一次,他开口了,说:“你别老给我钱,你已经给过了。”依旧是浓重的陕北口音。微笑从他瘪下的嘴角荡漾开去,拂去了我几分尴尬和诧异。走过之后,再想起那些关于他的疑虑,我恍惚有些明白:或者他并不需要明确的来处和去处,行乞于他不过是世人眼中的一种状态。
这以后,每逢经过,我就只在远处对他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吧。而我因世俗日子烦恼着的内心也在这短暂的停顿中获得了一份安定与和谐。
直到秋初的一天,我习惯性地把目光移向街沿,却没能再见到他的身影。人们若无其事地在他坐过的地方穿行着。而于我,那里却无可替代地空出了一块。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更不知他去了哪里。在几乎走遍了所有街道后,我放弃了寻找的念头。我想他若不在尘世必在天国。而实际上,欲望横流的人间又怎能留得住行云流水般的行乞老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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