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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兰墓群族属】郭里木吐蕃墓葬棺板画研究3

  文中所说的赞普是赤都松(唐代史书记为弃弩悉弄),大论赞聂即禄东赞的长子赞悉若。芒辗细赞是后来与赞普赤都松密谋剿灭噶尔家族,酿成一场血腥政变的那一位“论岩”。看来,当时以上好的佳酿供奉王室是一种恭敬的行为,而且为史官记录在案并使用敬语来称呼。上面提到的邦多日义策邀请松赞干布至其家中再申前盟时,“以半克青稞煮酒,敬献饮宴。”看来,举行会盟这类重大的仪式时必须要以酒献神,同时参与会盟者也要喝酒相庆。公元822年大理寺卿刘元鼎作为唐廷代表团的首席代表,前往逻些参加历史上著名的唐蕃会盟典礼时,就提到在会盟仪式的“翼日,于衙帐西南具馔,馔味酒器,略于汉同。”
  接着再谈吐蕃人的酒rtsang或chang的来源。汉地远在商代就出现了一种高级饮料叫做“ ”,或称 酒,见于甲骨文。到了周代,文献中称为“秬 ”。《礼记·表记》说“粢盛秬 ,以事上帝”,说的就是这种美酒,用于祭礼的目的。大概周王也曾把这种酒赏赐臣下去饮用。西周大盂鼎的铭文中有“赐汝 一卣”的句子,“ ”的读音zang与藏语rtang或chang非常相似,这不由得让我们联想到其中的渊源。做酒时,用“曲子”是酿酒技术上的一大发明。因为用了曲子,可以使淀粉的糖化和酒化两个步骤得以结合进行,后世称为“复式发酵法”。藏酒酿造时投放的曲子称为“phab”,这与汉语的“粕”似有关系。粕是“糟粕”,是酒的原料加工后废弃部分,又被拿来培育作为发酵的酵母使用,从这个意义上看,可能是藏语里把曲子称为phab的原因①。
  吐蕃时期文献中还出现了葡萄酒。葡萄这种果品来自西域,汉代传入中原,很快就有了用葡萄做酒的记载。魏文帝曹丕(187—226年)在给臣下的一份诏书中有这样的话“中国珍果甚多,且复为说葡萄……酿以为酒,甘于曲蘖,善醉而易醒。”到了唐代,“葡萄美酒夜光杯”已是诗人流连、觥筹交错的常用品了。但制作葡萄酒技术的提高,还是得力于西域人民。《南部新苑》丙卷云“太宗破高昌(事在贞观十四年八月,公元640年)收马乳蒲桃,种于苑,并得酒法,仍自损益,造酒成绿色,芳香酷烈,味兼醍醐,长安始识其味也。”这是说,用高昌国马奶子葡萄品种和他们的制酒法,改进了原来果子酒的品味。吐蕃人与西域的接触较唐人更方便些。吐蕃人在唐初较长一段时期中驰骋西域,争夺安西四镇,奴役勃律、羊同诸小邦,占领龟兹、于阗、高昌达百余年之久。因而,我们见到藏文文献所载,可黎可足赞普(即热巴巾,唐史作彝泰赞普)正是因为饮用了过量的葡萄美酒,酣卧于香玛行宫时,被其臣下韦·达那金扭断颈项而弑杀。可见,当时葡萄酒已从西域传到吐蕃,而且饮宴于宫廷之中。
  新疆若羌米兰故城(即“楼兰地区”)出土的吐蕃时期的木简中,有几段专门记载关于酒的事情:
  Ⅱ·423:“苯教师七人,苯教主二人,共九人,分坐两排,食物供奉相同。晚餐毕,每人每日供头遍十瓢,合计三吐(吐,为半克青稞所酿酒浆的总量)。”
  Ⅱ·292:“按照习俗做替身俑一对,做多玛供品。后,献降神酒。午列,边续献迎宾青稞酒三瓢,置一盛酒大碗之中,顺序饮之。苯教教主讲述往昔古史。”②
  在《贤者喜宴》ja卷中记录了一则禄东赞智取安邦之策的故事,其中就提到“酒是话的开头”和酒醉失言的情节。另外,在《新唐书·吐蕃传》里看到“君死之日,共命人皆日夜纵酒”的记载。大概是因为与赞普共命之人,必须随同死者入葬墓穴,这是古代杀殉制度的转移。
  5、男女双身图
  在郭里木墓棺板画中令人尤为注目的是男女双身图像。该组图像位于帐房图的左上方,由两男和一女组成。其中一男一女正在交配,而旁跪一男正手持生殖器似乎在等待,这种赤裸裸的男女交配的图像前所未见。
  关于生殖和交配图案,此前在卢山岩画中有所发现。这类图案是自旧石器时代晚期以来一直到铁器时代,乃至今天,在整个世界范围内经久不衰的艺术主题。人类之所以对此津津乐道的原因并不是像孟子所云食色,性也,而是缘于与人类自身以及世界万物的繁衍密切相关的生殖巫术。20世纪初,西方人类学家费雷泽、布日耶等认为,在原始人的眼中,巫术仪式对于客观世界具有刺激和诱发作用。换言之,在田地里进行交配,将促使庄稼生长,在牧场进行交配,将促使牧草与牛羊繁殖与生长。
  卢山岩画交媾图中的男女形象已经风蚀不清了,但男女形象下面交融在一起的代表男性的曲线和代表女性的圆点,则依然清楚地表明着古代人的生殖观念。由于吐蕃棺板画所处的时代,将这种交媾图像与赞普迎宾或会盟的庞大场面绘于一处,显然不能简单地以生殖巫术来进行解释,因此,这可能是一种宗教现象。
  以性标志为象征的神灵崇拜传统在印度源远流长,在雅利安人进入印度之前就已经存在。印度最早的土著居民和其他的初民部落一样,其原始信仰中就有对大地母亲及其生殖能力的崇拜,并以此构成了早期印度教湿婆信仰的核心。其后,这种信仰逐渐发展出完备的神灵体系和图像系统,自婆罗门教至印度教一脉相承,大乘佛教的瑜伽行派就已经接受了这方面的内容,金刚乘的教义就是从大乘的瑜伽行派发展而来的,属于大乘佛教的一支。金刚乘又称为密乘或怛特罗乘,其修法特征是以怛特罗——一种集各种仪式和瑜伽修习方法而且仪轨化的经典为基准进行的。
  古代佛教曾经极力排斥性行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如同驱魔般地摈弃性行为,完全将此从僧侣们的生活中排除出去。僧侣们习惯于将身体视为由鲜血、体液、粪便和骷髅组成的令人厌恶的整体,将来必定会解体;或者最多也是将此视为一种令人失望的色界虚妄。至于怛特罗,他们却非常注重身体,最大可能地利用它以从事救度。他们将性行为置于首要地位,性行为的特征被认为具有神圣的意义。金刚乘的这种革新,与性力派于公元最初几个世纪在印度宗教和文化生活中的发展,有着直接的关系。女性本原的重要地位以及男女之合的神性,最终在佛教中占有了稳定的地位。印度边境地区的外来影响,吐蕃传统的信仰,西域的萨满教等,也可能在这方面起过重要作用。
  公元3世纪的一种经文《论世》,讲到了两种男人和女人性交的愿望,因为他们感到了相互之间的爱情。至少是在公元8世纪,一种色情化奥义的重要地位,已经得到了确立。在有关色情奥义问题上,佛教密宗认为男性本原扮演一种积极(善)的角色,女性本原扮演一种消极(恶)的角色,而它们在印度教中的角色却恰恰相反。印度左道密教的“大乐”思想,来自《金刚顶经》,例如,《金刚顶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大教王经》卷上说“奇哉自性净,随染欲自然,离欲清净故,以染而调伏。”又说:“此是一切佛,能转善哉相,作诸喜金刚,妙喜令增长”。
  金刚是天神的通名,均为侍卫本尊佛的眷属,而以金刚萨埵为其上首。在密教中说,金刚即是佛的显现,所以也就是本尊。在同经卷中,叙述毗卢遮那人各种供养三昧时说道:“其有一切如来适悦供养三昧、宝鬓灌顶三昧、歌咏供养三昧、舞供养三昧等等,各个三昧,均有大天女从自心出。”并说“由贪染供养,能转诸供养。”这是欲界天人生活的秘密化。即有天女作诸供养,淫乐的行为已经跃然欲出了。
  大乐思想的根源来自印度教的性力派,或者音译为铄乞底派,系印度教湿婆派的分支,它是由对湿婆神威力的崇拜而引申出生殖力崇拜及女神崇拜。湿婆的威力中,有男女的生殖之力,生殖则由其妻担任,故而生起崇拜湿婆之妻的一派,这便是女神的性力崇拜。对于湿婆崇拜的一派称右道派,而对于女神性力崇拜的一派则称为左道派。
  此女神有善恶两方面的性格,她的威力用于破坏之时,即是死亡女神,称为迦利,她的容貌是散发、张口、执剑、杀人,以血润其喉,用骨环其颈。她的另一名字叫杜尔加,原系频陀耶山的处女神,从史诗时代之后,始成为湿婆之妻,她的形貌是全身金色、骑虎、十手执兵器,杀恶魔。此女神性格难捉摸,她约有一千个名字,例如,爱欲女神加弥息美丽,清净女神维摩拉、大智女神摩诃般若、生育女神与大母神摩诃摩底、恋爱肉欲女神那逸迦、行法修炼女神瑜伽。总之,宇宙的任何一部分,不论破坏与温和,均为此女神的属性。万物均由女神的性力而生,故此引起肉欲的放逸。实际上,中晚唐璧画中已经有了双身图像的内容,如,金维诺教授近期公布的《金统二年(881年)璧画表录》,其明妃称为“是(侍)奉”①。唐代密教文献中也已经有了双修内容,如,善无畏就翻译了一部讲授象鼻天双修内容的经典而受到当局的警告,不许把双修像放在佛堂里;宋代也禁止象鼻天的崇拜,所以汉地没有发现象鼻天图像。唐代流行的志怪故事也己经含有密教色情的意味。故事见于唐李复言《续玄怪记》,《太平广记》中有收录,文曰“昔延州有妇女,白哲颇有姿貌,年可二十四五。孤行城市,年少之子,悉与之游。押昵荐枕,一无所却。数年而殁,州人莫不悲惜,共醵丧具为之葬焉。以其无家,瘗于道左。大历中,忽有胡僧自西城来,见墓,遂跌坐具,敬礼焚香,围绕赞叹。数日,人见谓曰:此一淫纵女子,人尽夫也,以其无属,故瘗于此,和尚何敬耶?僧曰:非檀越所知,斯乃大圣,慈悲喜舍,世俗之欲,无不循焉,此即锁骨菩萨,顺缘已尽,圣者云耳。不信即启以验之。众人即开墓,视编身之骨,钩节皆如锁状,果如僧言,州人异之,为设大斋,起塔焉。”至1269年成书的《佛祖统记》对此作了新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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