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0月,应石渠县县委书记段毅君的邀请,我们一行5人走进了四川省西北端“鸡鸣三省”的石渠大草原。在考察中,除了那里的金沙江第一滩、雅砻江第一湾、珍稀动物黑颈鹤、白唇鹿的家园和广袤的大草原等自然景观,以及浓郁的草原部落风情,震撼心灵的石刻文化给我们留下的深刻印象外,对于我这个对《格萨尔》情有独钟的人来说,那里倍受当地牧民珍爱、并引以自豪的格萨尔文化对我的撞击可谓最强烈。置身于石渠大草原,仿佛游弋于格萨尔文化的海洋之中,又一次经受了格萨尔文化的圣洁洗礼!
格萨尔石刻
石渠石刻文化早已斐声海内外,特别是那里的“巴格嘛呢墙”和“松格嘛呢城”最具代表性。巴格嘛呢墙以1.7公里的长度而举世无双,松格嘛呢城以其独特的佛教坛城造型和千年历史而成为天下奇观。途中,段书记十分希望我们能在这两个圣迹有所发现。
不经意间就到了离县城90公里的恩德尔红山脚下,松格嘛呢城巍然矗立于我们面前。忙乎了好一阵子之后,当我把目光凝注于松格嘛呢城墙体上用刻石砌成的若干个龛窟时,奇迹出现!一个较大的龛窟中摆放着一尊格萨尔王石刻!我按捺住心头的激动,请陪同的石渠县文化旅游局副局长土登若巴找来一个简易木梯,急忙爬上去,仔细观察确认无误后,不断地移动木梯,我不断地爬上爬下,就在摆放格萨尔王石刻龛窟的周围龛窟中,又发现了20多尊岭国将领的石刻。拍完照片,我们便向在松格嘛呢城转经的当地牧民询问,其中一位老人告诉我们,松格嘛呢城不仅有格萨尔王的石刻,还有岭国著名的30员大将的石刻。这些石刻是该嘛呢城初建时就有,至少也有好几百年了。
我们对松格嘛呢城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测量后,天色已晚,带着惊喜,同时也带着许多疑问,回到石渠县城尼嘎镇。吃过晚饭,已是晚上10点多钟了。县文化旅游局的李宏同志拿来一份他们编写的关于“双格”的资料,我躺在床上仔细翻阅着。当我看到关于松格嘛呢城建立的缘由时,顿时精神大振。资料中说:“相传在格萨尔时代,藏族英雄格萨尔王的军师阿柯西奔的儿子隆乌玉达和甲察之兄绒查玛勒在霍岭之战中被格萨尔王的叔父晁通出卖,战死于恩德尔红山。后来,晁通为了忏悔和让死者的亡灵得到安宁,就在恩德尔红山下建起了嘛呢堆和白塔。”按照这个说法,松格嘛呢城最早建筑的时期距今已有1000多年。而这座嘛呢城和其他嘛呢堆、嘛呢墙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它最初建筑的缘由并非是对神圣宗教膜拜顶礼,而是对世俗的岭国将士的祭奠。到公元16世纪初,大德白玛仁青在此基础上进行扩建,后经当地民众不断堆垒,才成为当今气势如虹、造型特别、世俗与宗教合二为一的一座嘛呢城。在民间传说中,人们常将阿尼马卿神山作为格萨尔的寄魂山,那么,松格嘛呢城不就是格萨尔王及其岭国将士们的寄魂之城吗?第一天的考察就出师大吉,我心里预感着,既然在松格嘛呢城能发现格萨尔石刻,那么在其他嘛呢墙堆中,也应该出现类似的石刻。
这个预感果然应验了。
次日,当我们到达巴格嘛呢墙后,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认真观察墙体上用嘛呢石堆砌成的龛窟中的每一尊刻像。就在巴格嘛呢墙端头附近,有众多龛窟的地方,若大的一尊格萨尔王石刻在强烈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俊逸、引人注目。陪同我们同行的县委宣传部部长李琼和县文化旅游局副局长土登若巴请来了一位管理巴格嘛呢墙的老喇嘛,他把我们带到了一间小屋里,指着摆放在那里的一尊格萨尔王石刻对我说:“巴格嘛呢墙始建于公元1640年,至今已有360多年的历史。石经墙初建时,最先刻制的石刻中,除了一幅摆在经堂内的“六字真言”刻石外,就是这幅格萨尔王石刻。”老喇嘛为了保护这尊格萨尔王石刻,把它珍藏在一间小屋中。老喇嘛还告诉我,这面总长1.7公里的嘛呢墙中,从头至尾还摆放有5尊格萨尔王石刻。我们跟随老者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余下的4尊格萨尔王石刻。在巴格嘛呢墙的末端的那幅格萨尔王石刻,是新近不久才刻制的,其彩绘颜色还十分新颖,这幅石刻不仅是巴格嘛呢墙中所有格萨尔王石刻中幅面最大的一幅,刻工技术也最为细腻和精湛。
二、邓玛故乡——洛须
到了石渠,若是不到史诗分部本《邓玛青稞宗》的发生地和岭国30员大将之一的邓玛(又译为丹玛)的故乡——洛须,那该是莫大的遗憾。
首先,洛须是一个名镇,是《邓玛青稞宗》的发生地。《邓玛青稞宗》是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中一部脍炙人口的分部本。据当地人讲,《邓玛青稞宗》中所表述的史诗情节,就发生在今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的俄支和石渠县的洛须为主的金沙江流域一带。这一带地方在吐蕃王朝时期叫做“邓·隆塘”(也有称“康·隆塘”的)。到了宋代岭国时期,便以邓玛部落命名地名,始称“邓域”,后来叫“邓柯”。20世纪70年代末,邓柯县拆县,将洛须一镇三乡并入石渠县,将俄支、阿须一带并入德格县。邓柯便不复存在。
洛须位于金沙江畔,海拔约3400米,气候温和,在历史上以盛产青稞扬名高原。《邓玛青稞宗》中的许多地名至今还可以找到其对应的名称或所在地。如第二部中的“查普章隆坡”便在洛须的正科乡敦隆科村的背面,而邓·色拉山就在敦隆科村的右侧;另“据民间的说法,‘邓·穆居那隆塘’和‘色隆沼泽地’分别在洛须镇真达乡境内的‘哪哈隆’和‘色隆’两地”;邓·赤嘎王的都城,就在白玛神山脚下的今洛须镇的派出所背后;“止曲容青”为今石渠洛须真达乡境内的止曲河;“容曲卡”则是指位于今石渠洛须镇左侧隆曲河畔的小村庄隆曲卡。
其次,洛须还是岭国30员大将之一邓玛的故乡。关于邓玛的身世,在民间说法颇多,有的说邓玛出生于当地邓·萨霍尔家族,后来岭国征服邓域以后,邓玛才归顺岭国。也有的认为邓玛原本就是岭国人,其父叫郎卡生嘎。还有一种传奇的说法是说邓玛是龙王龙子的化身,来到世间专门辅佐格萨尔王的。据石渠县的扎西翁顺在《邓柯与邓玛大将》中介绍,在今石渠县洛须的麻呷乡的嘎普村,流传着一个家喻户晓的传说:在很早以前,在整个邓域还被邓·萨霍王统治的时候,萨霍王的王兄家生了一个男婴,从男婴出生后的第一天起,整个邓域连续下了七天七夜的血雨,搞得上下臣民人心惶惶。邓·萨霍王认定这个男婴会给整个邓域带来灾难,下令如果有谁要领养这名不祥的男婴便可以带着他离开,若没有人前来领养,只有将其设法处死。正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岭国总管绒察查根领养了这名男婴,并将他背着离开了邓·萨霍王宫,到了嘎普泽布长坡。泽布长坡又分为第一坡拉托登(今洛须镇拉托村境内)和第二坡泽布拉(今麻呷乡嘎普村境内)。上了第一坡拉托登时,在一红岩下蹲坐着一个食人魔,这名男婴随手取出一根木桩将此恶魔永定于红岩下,永世不得翻身。总管又继续背着他上了第二坡泽布拉,到泽布拉顶时,这名男婴死活不肯走,还说:‘我是为邓域众生而来,我不能离开邓域半步’。总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动他,随总管赴岭域的这名男婴长大后便是邓玛大将。
我们四处打听邓玛大将的遗址,嘎玛昂翁局长是当地人,找到了一位喇嘛给我们带路,沿着向导的指引,我们的车爬上了一座高高的山岗。极目远眺,蜿蜒多姿的金沙江自北边的天际缓缓而来,江畔的洛须田垄阡陌,与金沙江对面的西藏自治区西邓柯境内的雪山遥相辉映。
到了山上,我们才知道所到之处并非是夏隆仁珠城堡,而是相传为邓玛大将的红宫遗址。这个遗址就在一座名为须然寺的萨迦派寺庙附近。整个遗址除了一道墙边外,其余三方和顶部已经成为了一座土丘。在寺内我们还看到了被寺庙珍藏的传为邓玛13岁时所戴的铁质头盔。据寺内僧人讲,在距离红宫有10多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叫嘎普的村落,那里有一座嘎普寺,就建在白宫的遗址上;在嘎普寺里,还珍藏着邓玛14岁时所用过的头盔。
在返回的路上,我们还看见了在洛须镇正在建设的邓玛大将纪念馆,据嘎玛昂翁局长说,这是为打造格萨尔文化旅游品牌而新建的,估计要到2005年才能完工,届时将向国内外游人开放。
三、扎溪卡处处有《格萨尔》遗迹
石渠由于地处雅砻江的发源地,雅砻江纵贯全景,这条江的上游又叫扎曲,所以石渠又名扎溪卡,意为雅砻江边。在扎溪卡25141平方公里的广袤草原上,真是处处都有《格萨尔》的遗迹。在我们的考察过程中,每一天都不仅可以听到人们讲述有关《格萨尔》的传说故事,而且每一天也都看到了有关《格萨尔》的遗迹,例如在“双格”看到的石刻;在宜牛乡的玛曲康波看到了格萨尔的练兵场遗址;在嘎衣乡看到了格萨尔温泉和格萨尔拴马石;在洛须须然寺附近看见了邓玛大将的红宫遗址……究竟在石渠有多少关于《格萨尔》的遗迹,这个问题在我们考察的第三天,见到宜牛寺第五世活佛四郎仁钦时才得到一个较为准确的回答。四郎仁钦活佛很年轻,从容貌上看,大约30多岁,和颜悦色。他一边拿出一份手写的资料,一边对我们讲,他从小就十分喜爱《格萨尔》。他从事石渠格萨尔文化的调查研究已经有好些年了。石渠凡是有格萨尔遗址的地方他都去过,并作了详实的记录。经过整理,共计有44处之多。四郎仁钦活佛说他还有一个愿望,希望通过他和热爱《格萨尔》的人们的共同努力,在石渠建一个格萨尔和局·米旁大师的纪念馆。他毫无保留地拿出了他多年收藏的《格萨尔》手抄本、唐卡画,以及其他文物给我们看,在这些文物中,《格萨尔》手抄本、唐卡画和局·米旁大师亲手绘制的格萨尔煨桑旗,实属难得的珍品。其中他所收藏的《格萨尔》手抄本是迄今从未面世的一个珍贵版本,是专门描写格萨尔王赛马登位时的精彩场面的本子。除此而外,较为特别的便是格萨尔王骑征图唐卡画,据四郎仁钦活佛讲,是由格萨尔王的弟弟亲手所绘,如果按此推算,大概有千年的历史。这幅唐卡画几经转折最后由他的爷爷收藏并保存下来。唐卡画外层的装饰布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从画的成色来看,的确已经经历了苍桑岁月的浸融,有的地方已经污渍斑斑,显得有些模糊。但绘画的风格和特色十分鲜明,其一是格萨尔王是三只眼,这是我所看到的所有有关格萨尔王的绘画和雕塑中的第一幅;其二是格萨尔王的坐骑的马鬃呈鸡冠形,其形制也十分特别。至于这幅唐卡的确切年代,只有等待唐卡画的专家来作出鉴定了。但可以说是我所见到的有关格萨尔王骑征唐卡中,年代久远而又十分独特的一幅了。这幅唐卡全长62厘米,宽48厘米;画宽38厘米,长47厘米,属于小型唐卡。还有一幅传为局·米旁大师亲手绘制的格萨尔煨桑旗,造型较为特殊。据说该煨桑旗由局·米旁大师绘制后,由宜牛部落的头人保存,每当祭祀格萨尔王进行煨桑活动时,都要悬挂此旗。煨桑旗的上半部分分为九格,中间一格绘制有格萨尔王骑征像,其余方格分别绘制有八对相克的动物,其内涵和寓意十分深刻,即代表众生百相即便水火不容,但也应得到化解而和睦相处,愿世间得到和平和吉祥。煨桑旗的下方为四条带,带上写满了对煨桑旗的解释和吉祥颂辞的藏文。局·米旁大师是出生在石渠的一位近现代最为著名的藏族学者,享有康区“医圣”的“文豪”的美誉。他曾经写过许多关于格萨尔的偈颂词(又称之为煨桑辞),这些偈颂词不仅被德格印经院刻制成印版收藏,同时在民间也广为流传。看来,这面煨桑旗的作者是局·米旁大师是不会有太大疑问的。这种煨桑旗对于我来说是第一次见到,所以感到十分新奇。
我们的考察结束后回到成都,我始终在想,过去由于石渠海拔高,区位偏僻,人迹罕至。所以,人们对它的认识是很不够的。就连我这个老“穿山甲”前些年数次到德格的阿须、温拖、竹庆一带考察,都与石渠擦肩而过。而此次石渠之行的印象简直太深了。说真的,我们在石渠这片土地上,方才几日走马观花似的经历,却有着胜读十年书的收获。我想,对于石渠这样一个地处与青海省玉树、果洛地区,与西藏昌都地区和四川省甘孜州德格这样一些格萨尔文化核心地区紧邻并且相通的地方,那样强烈的格萨尔文化氛围,那样丰富的格萨尔文化资源,无论从文化的角度或是旅游的角度,都是十分宝贵的。如果说德格是格萨尔的故里,那么石渠便是格萨尔文化的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