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雅藏戏在岁月的磨砺中传承

木雅藏戏在岁月的磨砺中传承

发布时间:2019-07-02 来源:甘孜日报 责编:顿珠曲珍
木雅藏戏表演。
精彩瞬间。
木雅藏戏面谱。
表演者合影。
木雅藏戏漫画。

■本报记者

传承文化遗产,守护精神家园,是我们一直以来的追求。康定1万多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木雅藏戏、溜溜调、羊年会、鱼通锅庄、元根灯会……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蓬勃生长,我想在这片大地上画一张图,用文化的脚步丈量康定的非遗文化。让我们一起踏上非遗文化之旅,一起寻访探秘,成为非遗文化传播的使者。

藏戏的藏语名叫“阿吉拉姆”,意思是“仙女姐妹”。据传藏戏最早由七姐妹演出,剧目内容又多是佛经中的神话故事,故而得名。藏戏起源于8世纪藏族的宗教艺术。17世纪时,从寺院宗教仪式中分离出来,逐渐形成以唱为主,唱、诵、舞、表、白和技等基本程式相结合的生活化的表演。藏戏唱腔高亢雄浑,基本上是因人定曲,每句唱腔都有人声帮和。2006年5月20日,藏戏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当歌剧院的灯光骤然熄灭,交响乐轰然响起,舞台光束及众人的眼光集聚舞台,置身于其中的观众们,一个个衣冠楚楚,时而仰腹,时而啼面,伴随着剧情发展,深受感染,这就是西方歌剧的魅力。然而,跟它一样,集乐、舞、唱于一体的藏戏,却并不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它以包容的姿态接纳一切众生,这十里乡亲,不论是山村野夫,还是谦谦君子,都汇集一堂。在这大自然中,木雅藏戏以生活为源泉,生于乡野,演于民间,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演员们的招招式式,牵动人心;一声声鼓点、钹响,扣人心弦。台上,好戏正在上演;台下,人生也在继续。

康定木雅藏戏团,是木雅地区唯一一个藏戏团,这是一个来自于民间的艺术团体,它正式定名于1987年。它的前身,是1979年成立的“康定县瓦泽业余藏戏团”。而在这之前,康定木雅地区的一座寺庙——居里寺,与此却有着更为深厚的渊源。

在木雅藏戏的发展史上,格桑云登活佛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二十世纪初,他亲自编演剧本、教授唱腔、表演身段、司敲鼓钹。当时,除了《卓娃让姆》、《诺让王子》、《智美更登》这些传统藏戏外,他还根据民间故事编创了《国王冉玛拉》。紧随其后的居里二世法海喇嘛,也挑起藏戏艺术大梁,编演了《和睦四瑞》、《六长寿》、《蒙人驱虎》等剧本。近百年之前,这些剧目在居里寺演出,引得万人空巷,好评如潮。

岁月湮没了历史的痕迹,居里寺的院子,时光依旧。那一花一木,一瓦一石,那些岁月的亲历者,也无法诉说木雅藏戏在时间深处的流光溢彩。历史早已谢幕,鼓点、钹响,似乎依旧还在耳旁。其实,木雅藏戏,在历史舞台上留下的这份热闹与绚丽,从来就没有真正退去。

有人说,一个民族的古老艺术,终归承载着一个民族特有的生活,更寄托着这个民族根深蒂固、延绵不绝的血脉精魂。木雅藏戏,透过历史的来路,折射出它与众不同的身形。

与其它流派的传统藏戏一样,木雅藏戏藏语也叫“阿姐拉姆”,藏戏在流传到四川的木雅地区之后,不断的衍化,融入当地山歌、锅庄、语言,形成了具有木雅特色的木雅藏戏。

然而,历史变幻莫测,波云诡谲。文化大革命期间,远在深山的戏团同样也难逃厄运。在1959年到1978年近二十年的时间里,藏戏团蛰伏于命运之下。蛰伏意味着褪变重生,如凤凰涅槃般,木雅藏戏团迎来了大放异彩的日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康定县文化馆干部程圣民又与法海喇嘛合编了《琼达和布秋》;1984年编创《尼玛和达娃》;1985年,历史传说剧目《唐东杰布》编创出新。这期间,有些剧目被搬上了的舞台,为了增加渲染力,现场伴奏的乐器也随之丰富起来。木雅藏戏,正是这样踏着历史的滚滚洪流,在扑爬滚打中,一路前行。大鼓斑驳,似乎在无言地诉说。

挥手作别藏戏团最为辉煌的生涯,在演员紧缺的时候,一人会同时司鼓与钹。在传统的木雅藏戏中,也仅有鼓、钹两种乐器,贯穿始终。一场戏,几乎是从早上一直演到下午,身肩双责的司乐人,只有转场时作短暂的休息。这个看似轻巧的活路,在这时变得犹为吃力。这台上、台下功夫的好坏,由此皆见。

“世事洞明皆学问”。这看似简单的鼓与钹,却也暗藏能量。单从演奏的方法来说,鼓分为重击、轻击、单击、双击、滚奏等;钹分为扣、切、磨、旋、弹等。当鼓棰落于鼓面,浑厚有力,咚咚作响;当钹面遇上钹面,纹理摩擦,铿铿锵锵;当鼓声与钹声切合,世人皆已忘我,戏外的人却也更看戏中之戏,戏里的人早已忘记身外之身。

穹庐四野,茫茫高原。婉转高亢的歌喉,刺破苍穹,跌入鼓膜,引得脑波震荡,心里涟漪不断。正是这样的声音,赋予了木雅藏戏更为灵动的一面。在支撑着故事情节发展,有大段大段独白与对话的藏戏之中,正因为这些唱腔锦上添花。

舞蹈则是基础,在木雅藏戏的舞蹈动作中,有极大一部分直接来源于寺庙的跳神舞蹈,以及民间歌舞。年青的演员们,对于角色的体验,仅能用“模仿”二字来形容,而那份神韵,究竟是生活赐予的,不能操之过及。

或许时间,能给予我们最好的答案。它主宰着一切,无论是过去的飘摇动荡,或是那段有情的岁月;无论是观众,或是演员,总能在木雅藏戏的人影绰约之中,找到那份丢失已久的真情。

冬日暖阳,投射下光束,依次唤醒山坳里的一座座村庄。人们醒来,作息如常,开始这或平凡或精彩的日子。在这片土地上,古老与现代并存,既有诗意的栖居,又有凡俗的柴米油盐。站在山坡上向东望去,迎面便能看见巍峨的贡嘎雪山。几个世纪以前,“木雅人”的祖先们来到这座神山脚下,开创美好生活。这一笔,是浓墨重彩的。从此,历史的舞台又多了一重颜色。在大地与天空搭建的背景下,时代的序幕,在缓缓开启,一个个被拉长了的身影粉墨登场。在无声的流光岁月中,世间的真与伪,善与恶,美与丑,交织演绎,活色生香。

木雅藏戏团的“主心骨”——扎西降措,是该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之一。面对稀稀拉拉到场的团员们,他也略显无奈。农忙已过,年关将近,很多年轻团员仍在为生计忙碌。今天来到现场的团员,总共只有十一个人。

在这些人中,年龄最大的要数阿茹了。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虽然腿脚不方便,但仍旧很活跃,算得团里的“骨干”人物。1984年,阿茹老师开始参加藏戏演出,作为一名基层公安干警,由于热爱文化艺术活动,经常会被抽调到县上、州里参加各种文艺调演活动。退休之后,他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自己热爱的这份文艺事业当中。2013年,第四届四际非物质文化遗产节在成都举行,他也有幸作为藏戏团的演员代表参加演出,并且见证了在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方面,国家、省、州、县各级政府所做的努力。

扎西降措为此忧心忡忡,他除了担心资金,更让他困扰的是:木雅藏戏“传帮带”的问题。戏团里的前辈们一个个离世了,如今够条件,且愿意学习藏戏的年轻人本就不多。而进入戏团的年轻人,对于学业、生活,应顾不暇,根本无法静心学习藏戏,更不用说花大量的时间沉淀自己,钻研藏戏精髓的部分了。藏戏团青黄不接的问题,日益显现。这个时候,扎西为此感到深深地自责,木雅藏戏团可不能就这样,在他的手上消失了。面对现状,这个沉默的藏族汉子,似乎无计可施。而眼下,排练还得继续。

正月春节,是演出最为密集的时候。眼看着表演的日子接近了,为了让孩子们能够尽快的理解角色,进入角色,每一次排练扎西降措都尽可能带装排练。除了排练,其他的准备工作也很多:找合适的场地,四处借车拉道具、服装等。

今天他们准备排练《琼达与布秋》,这是极受专家和观众们好评的一部剧目。按照传统木雅藏戏的表演程序,通常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为序幕,称为“降嘎冉”或者“温巴”。通常有“温巴”(六人)、“甲鲁”(两人)和“拉姆”(六人)等角色出场。

年轻强壮的“温巴”们缓缓入场,在黑色丝绒的面具之后,每个人将自己真实的身份隐藏。他们腰间缠绕着“子体”,手执“达打”,下身着灯笼裤,伴随着鼓点跳跃、旋转、起舞、开嗓。

剩余的演员远远地站着,在人群中间帮腔伴唱。其实,这也是木雅藏戏的一大特点。在如此偌大的空间,正是伴唱者的不遗余力,给场上的演唱者提供了换气的机会,增加了后续表演的完美度。歌声时而雄浑迂回,时而高亢嘹亮,余音缭缭,盘旋于山间地头,不绝于耳。

第二部分是正剧的演绎。扎西降措褪去“温巴”的扮相,又换上了国王的行头。不一会儿,众星捧月,他迈着国王特有的舞步“杰布郎卓”,在王后和大臣的伴随下上场了。我们仅能从服饰来分辨演员所扮演的角色:士兵、琼达和布秋,每一个人物,都在随着故事的推进,一一呈现。

此时,呆呆的“妖王”带着萌萌的众“小妖“来巡山了,台下轰然大笑。“老戏骨”阿茹坐不住了,休息的片刻,也在跟孩子们说“戏”。“妖王”,并不是个复杂的角色,但一出场,身上就得显现出邪恶与暴戾的气息。经过阿茹的调教,孩子们慢慢开始有感觉。

第三部分,被称为“扎西学”。头戴白羊皮面具,面部呈黄色的演员们是吉祥老人的化身。他们虽然老态龙钟,但动作却轻盈无比。其装束除了腰间缠绕的“子体”未挂五色彩绸外,与“温巴”别无二致。他们在欢乐的舞动,向众人赐福吉祥。

今天的排练并没有在热闹的气氛中结束。落日余晖下,人们开始离去。这远去的身影,都属于每一个有故事的人。这些戏中的人,人生中的戏,戏中的真意,想说来听听,却已欲辨忘言。

在这个蒸蒸日上的时代,木雅藏戏将迎来又一次的新生吗?它的未来到底在何处,我们似乎不能肯定作答。但不可否认是,在百年历史当中,它从来就不曾退出这个舞台。在岁月的磨砺中,它无需与生活达成和解,但作为中国多元文化的一部分,它仍将承载着一个民族的血脉精魂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