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在丹吉林的西藏地方政府扎康(邮局)的旧址
1920年,西藏地方邮政正式建立,中心邮局(扎康)设在拉萨丹吉林的一所藏式楼房内,邮票由扎希联合制造厂生产,邮差被称为“扎瓦”,主要邮路以拉萨为中心,东至工布江达,南至亚东,沿线设立了数十所邮站。邮差的主要业务是送交私人信件和钱币汇兑等,靠步行送信,而地方政府的公文还是主要靠政府的专职信差——阿仲来完成。
那时的邮政业务思路与现代邮政已经比较接近,如使用邮票和铅封的专用邮袋等;也有极具地方特色的邮递方式,例如汇兑现钞等。当时,汇藏钞是直接将现钞汇给对方,但首先要把现钞剪成两半,一半先寄走,过几日再寄另一半,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途中遭劫或意外丢失。收汇方全部收到后再把现钞粘好使用。这一奇特的汇兑方式,其直接的原因是防止舞弊,其间接原因是汇兑量过少。每天办理汇兑量只有几笔。如果汇兑很多,采取这一形式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是大道沿线上邮差的主要工作。当时在农村还有类似于乡邮员的半脱产职业——“榜钦”。
“榜钦”即信差、传递消息的人员之意。“榜”字在藏文中有“队列”、“顺序”、“层次”等意思,他们执行的是信件邮递“顺序”中的一环,准确表达了邮政的含意。
就以解放前山南琼结宗为例,宗府里有若干个为宗本等官员服务的人员,被通称为“宗约”,即宗府的佣人,“榜钦”就是其中之一。
西藏地方政府发行的第一套邮票
琼结宗的榜钦最初由9家差巴担任,后减少到5家。宗政府有信要送,就在他们5家中轮流。他们住在宗政府所在地琼雪村热乌山东侧钦安村,离宗府很近,便于呼唤。他们5家每家领种差地22克,负担宗政府后勤、送信方面的全部杂役。
送信的工作,主要是传递公文和信件,这项差事并不是天天有,但必须随叫随到,不得延误。此项差役的路段,北至乃东宗,南至甲马,约在60公里的范围内。宗政府若有特别重要的公文或机密文件,就指定另外的差巴专送,这种差巴是宗本的亲信,与宗本有更深一层的关系。
为什么“榜钦”把信送到乃东就行了,而不用跑拉萨或更远的地方呢?原来,那些所谓官道或大宗已经属于地方政府的专职信差——阿仲的工作范畴。
阿仲,原意指马夫,即为寺庙堪布饲养管理坐骑的差役,后延伸为驿卒、信差。
阿仲、打桑等送公文的信差由噶厦政府的秘书处(译仓)负责管理,他们住在布达拉宫下的雪区。每个阿仲配备3匹马,一匹为坐骑,另两匹驮运邮包。坐骑两边各挂4个小铃铛,驮马两边也各挂4个铃铛,要稍大一些。由于工作责任大,有专人为他们钉马掌,马具坏了,也有专人修,马料剩下的可以自己吃,有一定的特权和优待。
贴有噶玛-雪岗公文票和印度邮票的实寄封
说到阿仲的工作,1929年,国民政府女特使刘曼卿衔命入藏时,途中曾多次与骑马飞驰的阿仲相遇,有精彩的描述:“出昌都城,见驿卒摇铎而至,问送行人,言彼等可分两类,一为步邮,一为骑邮。步邮及站而返,骑邮则易乘,途中三数十里为一站,将至则大振其铃,使站守闻之,为备食整辔,受之复驰去,虽最高官吏不能阻,故由昌都至拉萨五昼夜已达。步邮则须七日,手持铁标,尖端置利刃,谓遇阻可以刺之,碍行程者且得锥刺无以为罪,……,其神速允可惊异。”又说:“六日至宫口巴拉山根(今工布米拉山),此为入藏最后一山,过此即得拉萨大平原。麓有邮差房,可容三人,过道者得借地炊茶,但须略给资。藏政府对于邮差有特别之待遇,每人年可得青稞面四十钵之津贴,一钵当汉地半斤,即人得廿斤,数虽微末,较普通乌拉娃之被蹂躏与毫无代价,则有霄壤之别矣。”
驿站与阿仲,据说最早出现于吐蕃时期。这方面的资料很多。如我国新疆若羌出土的吐蕃简牍,长为14.3至20.6公分,正背两面书写,横书古藏文二至三刊,内容多为反映吐蕃军旅在当地驻屯时期行政军事措施和社会经济生活面貌。“简牍的右端常凿有一孔,用绳子将若干支穿连一起,即成简册,右端并刻有一木槽,可捆扎加盖封泥,表明当时是用于传递的公文。”
吐蕃简牍档案揭示,吐蕃军旅在天山南麓一带驻守屯戌,设驿站,置巡逻斥候。下列的简牍档案反映出对驿站建置、文书传递的严格规定:“从和阗驿站发给鄯善岸本书信:一天一夜要行五个驿站,此木牍迅速紧急送往高齐巴,木牍不能按时到达或有失误,依法惩办……。”“火速分驿站传送塘报,按顺序先后,不要错乱,若仍送不完,另派他人接替。”……当时,在吐蕃统治的这一地区,有若干族部杂居,时有矛盾争斗发生。“快(火急—不得阻碍,或优先供应马匹)”。“注意(有情况,警惕)。”“勿分散!”这样一些反映军情紧急的简牍档案就是具体说明。
11枚清朝蟠龙图案加盖限西藏贴用邮票 魏克藏《方寸西藏》
正因为办的都是官府的急件,对阿仲的要求非常严格。西藏地方政府规定,从阿里噶尔到拉萨的邮件必须12天内送到。噶厦的文件、指示和一些宗的报告未能及时传达,地方政府要派马官(齐本)下去查处,对应负责任者进行惩罚。阿仲在规定的时限内未能到达,迟到一小时鞭打20下。为了防止阿仲在途中偷睡,“译仓”要在阿仲的腰带和裤腿上打上火漆封印,回来还要检查封印是否完好,执行着非常严格的工作纪律。
话说回来,阿仲的工作的确非常重要——仅举一例,西藏虽然不是地震特别多发的地区,但从《西藏地震史料汇编》等看,仅地震灾害一项,翻译成汉文正式出版的就达洋洋40多万字。内容都是各宗的报告和噶厦的批示,这些都通过阿仲一件件传递,工作量由此可知。所以在中国,藏文文书档案的数量仅次于汉文,非得用“浩若烟海”来形容不可。
用缝纫机打孔的有齿票
因此,历史上曾出现过很多名声响亮的阿仲,在山间野岭留下了一个个惊险的故事,其中有位阿仲叫扎西的。过去,阿仲扎西当信差时,驿站配给一匹马和一头驮畜供他使用。一次他送信来到洛扎地方时,路条上说只派一匹马,因此未派驮畜。他硬是让牵马人把马牵到一个很高的上马台跟前,身背信件包准备上马。牵马人心疼地说,这样会把马累死的。驿站便给他另配了一头驮畜专门驮运信件。
阿仲扎西给别人讲过:有一次我送信到一个村庄时,当地不给我饭钱,并说有公文规定。我装着骑马就走,同时要求把公文给我看一下。我乘看公文时把公文上盖的印章撕下一角,拿在手里对他们说,现在我就吃这个了。他把公文的印章撕了,这个公文就成了一张废纸。他还吹嘘,噶伦喇嘛强巴丹达在位时,我去康区送信腰带上盖有官府的大印,所到的沿途驿站都要给我设高座和置顶篷。进入室内把氆氇制成的黄色信件包袱放在高座上,自己坐在较矮的座位上。到了各驿站,“更保”要来接马,我一下马就用皮鞭狠抽更保的颈脖子,这就是初次见面的问候。你们大概听说过,我阿仲扎西一进门就像鬼头乌落在房顶上,凶多吉少了!
旧西藏扎康(邮局)发行的第三套邮票(共五枚)
他所说的“更保”指驿站头领,在很多地方叫做“打桑”。打桑是一种源于吐蕃时期的驿站制度,本意为驿站或信使。宗内所建的驿站,除了充当信差,还要为过往人员提供食宿。驿站的官员一般从当地头人中选调,兼理驻地周围行政事务,久而久之,驿站管理官员就变成地方官员,打桑也就演变成了地方官员和行政区域的称谓了。
在阿里普兰至噶尔的交通要道上有一个地方叫门士,西藏和平解放前就曾是一个打桑区。驿站的头领叫强巴,据说是年轻时候从前藏的达孜一带派过去的。后来在当地安家落户,成为权倾一时、富甲一方的头人,人称打桑强巴,据说是个很厉害的主儿。
这让我想起上文所说的阿仲扎西,下马就敢抽打桑头人,我想这很可能是他不高兴时偶尔用来泄愤的“见面礼”。如果他经常这样做,不但好汉强巴们不会答应,也就不会有藏地邮路的通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