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命 如 歌
传说在一个叫朗卡扎的地方,一位被人误当作仙女的女子出嫁了,婚娶之后,人们才发现她并非想象中的仙女,但又不约而同的被她曼妙无比的歌声迷住了。当她启唇轻吟的时候,白云、流水也会驻足聆听,人们将她唤作“夏可哟”(意即“布谷鸟”,藏区以唱歌为特长的女性)。不久,“夏可哟”生下了自己的女儿,女儿承袭了阿妈无与伦比的歌喉,却难以学会阿妈的歌唱,
——那样一种随兴而起、因情而发、缘物而化的唱词在阿妈嘴里如汩汩泉流,永不枯竭。以至后来每每想起阿妈,女儿心中最先浮现的不是阿妈的面容,而是那一首首曲调悠扬的吟唱。
阿妈是在女儿十岁那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夺去性命的。天葬那天,站在远处的女儿望着秃鹫展开广大的黄褐色翅羽从头顶掠过,终于放开了声音,一支阿妈常唱的曲子从她嘴里冒了出来,随风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歌声一直持续到太阳下山、牛羊回家的时候,“夏可哟”生前唱过的歌不断地从她嘴里飞扬出来,又一个“夏可哟”诞生了,人们叫她“可哟玛”。
许多个春夏过去了,“可哟玛”始终沿着自己的路线,按转经的方向游走于朗卡扎的各个牧场。牧场上的人们像期盼冬雪之后的阳光一样守候着“可哟玛”的来临。宽阔沉寂的牧场上,“可哟玛”亮丽的歌唱从草天相连处风一样飘过来,人们便都停下手中活计,凝望着远方。接下来的几天,“可哟玛”不绝的歌唱梦一样萦绕着整个牧场,人们过节一般沉浸在无以名状的兴奋之中……。即便在从这一个牧场到下一个牧场的行程中,也有缤纷的旋律回响在“可哟玛”心头,盘旋在“可哟玛”的唇齿间,有时候舒展畅快,有时候哀怨忧伤,有时候象预言,有时候似颂歌;就象“可哟玛”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一样,这些歌也没有它们的来处与去处。
遇见瞎子,是在阳光灿烂的正午。在静穆的蓝灰色天宇下,时间仿佛形同虚设,只有青草在微风中摇摆。瞎子从天而降一般重重摔倒在“可哟玛”跟前,扶起瞎子的瞬间,“可哟玛”证实了自己几天以来被跟踪的感觉,而瞎子也是在试图了结此生的时候听见了“可哟玛”的歌声。奇异的歌声牵引着他,瞎子忘却了自己想干什么,他像寻找千里之外的故园一样追随着“可哟玛”的歌唱,他甚至已经忘却了自己的瞎眼。从此,瞎子成了“可哟玛”须臾不离的影子。“可哟玛”开始回避、拒绝牧场汉子的调情,除了唱歌,她一心一意照料着这个神意命定的男人,直至她完完全全成了这个男人的女人。曾经忘记自己是瞎眼的男人在“可哟玛”散发着青草气息的温润潮湿的怀里,渐渐复苏了瞎眼的痛苦,他不止一次想象着“可哟玛”的面容,晃忽不定的意象里,她一会儿是他儿时的外婆、一会儿是他不知疲劳的母亲,他越来越想抓住一个清晰的图像,难言的焦灼火一般焚烤着他,当他终于有一天把脚伸进纳木错湖的时候,他清清楚楚见到了“可哟玛”的身影。那时,云淡风轻,“可哟玛”的歌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湖水的凉意从脚底缓缓升起来,“可哟玛”月亮般明净的面容呈现在湖水深处,一步又一步,瞎子很快淹没在了“可哟玛”的身影中……。没有了瞎子陪伴的“可哟玛”继续在朗卡扎牧场游走一季之后,也消失了踪影。
没有想象中最终的结局。广袤无边的草原上,“夏可哟” 和“可哟玛”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散落其间。佛光照耀,究竟谁的命运在佛手中轻轻展开,又慢慢合拢,一切复归如初的宁静与澄澈,像落日余晕笼罩下的沉寂与诱人,让我们禁不住满怀厚意,倾情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