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鲁库湿地草原行
紫夫
小桥、涧流、古柏，奇崖……
桥是几根原木并排架在两边突出的简易石砌墩上，无栏杆，桥面已经踩得溜光，桥木侧面还残留着没剥落的粗糙树皮，生了绿绿的苔藓，桥面濡湿，显然是桥下涌过的流瀑溅起的水珠濡浸所致。人行其上，小桥颤颤悠悠，得十分的小心。站立小桥上看，山涧如白练，从上游夹峙的壁立青峰中转过急湾轰然泻下。急湾的涧道里又兀自立一磷峋怪石挡了水道，那轰然而下的流瀑便舍命朝怪石上撞击，暴裂的浪涛掀起大珠小珠飞溅四溢，又汇成绕石的两股潮流直冲小桥窄洞，空谷擂响，其势骇人。待七拐八涌地冲过小桥洞后收了野性，竟自舒缓地转过平荡的大湾，流过一道杂木荆剌丛生的岩崖背后去了。这上下涧流其势判若两异，变化只在咫尺之间，让人实在惊愕。倒是岸沿不高的坡崖上长着几棵直松弯柏在风中摇动，枝桠上垂吊的丝丝缕缕“龙须”也飘逸不已，恍如耆耋老人见惯不惊地抚着长胡须窃笑，此景颇有仙风道骨的灵气。过小桥，沿着左边岩脚一道大转弯的上坡土路，约几十公尺远就到了一平坦台地上。路坎下面杂树林立，长得不高，间杂着矮松苍柏。坎下却是斜坡林地，直达一大片山间草原。刚从小桥处流到坎下草原的涧流便在平坦的草原上扭着腰身地露了小河的媚态，把草地分割成几大块形状各异的河岸草滩。有三三两两的牛闲散在草滩上。再望左右对面皆是青山簇拥，这就是很多游人闲客所描述的形如“大木盆”的日鲁库湿地草原了。
从斜坡林间穿行而下就到了草地边上，也是小河的岸边，很难找到现成的小径走到草滩上。现在看这“木盆底”就宽敞多了。四围的远山并不显高，起伏嵯峨，山高处多生苍松老柏，浓墨黛绿，沉稳凝重；山脚下又多生白杨，三五成排，灌木丛拥，狷秀幽雅。对面的山势稍底矮，好象弯曲的小河携了一片片丛生的草滩往那里奔，要寻找个冲得出山围的豁口，视线终抵达不了那里……近处，水景绰约。牛们闲游的倒影映在水里，一下就让人感到了流水清幽，草滩雅致的感觉。水色已是澄碧微绿的柔和了。草滩上的草长得茂密，色调稍深，如墨绿带黄，不知是草染绿了河水，还是河水的碧绿濡染了草丛？恰有左岸草滩上的两头牛悠然自在趟过小河去了右岸，这牛们就成了湿地草原上的精灵，陡添了勃勃生气。再细看，这三三两两的牛却不是九龙县境内生长的勘称“世界之最”的纯种牦牛，只是身材小型的黄牛或犏牛。如此肥美的湿地草原怎么就没有那一群群让人爱戴的体型膘壮的牦牛呢？一问，方知眼下才是秋末，而这日鲁库草原是冬季牧埸，要再等半月过后，秋季牧埸上的牦牛群才会大批地迁徙到这里过冬。
复回，返过小桥到了能过小车的土路上。开车的小伙子是当地人，热情颇高地拉着我们继续往山谷深壑里行，直到土路烂得不能再往前了才停下车。打开车门，就感到一股冷冽清新的气流袭上身来，那浓烈的青草味和腐质殖潮湿的气味令人心旷神怡，仿佛伸手朝空中掐一把也能掐出水来。眼前又是一方硕大的谷地草原。潮润的空气中有朦胧的雾岚轻飘浮游，遮掩着成片的草丛矮灌，时而明晰，时而烟笼，簇簇或黄或红的野花摇曳其间。游移的视线终落在小径边一方两抱的巨石上。石呈褐色，有小草生于缝隙。石上不知是谁放了一只完整的牛头白骨骸，弯角朝天，空洞的眼眶在雾霭中却显出了精神，仿佛草原的灵气全都聚集在了这颗白骨牛头上，令人陡生敬畏。
下车眺望，方辫出这又是小桥涧流的上游草甸。仍是群山青峰四围中的大草坪。青草微黄，这季节里却有红花、黄花夹杂矮灌丛中。涉足草甸，就知道什么叫湿地了。草丛一蓬蓬、一埂埂起伏铺展，如沙丘染绿，凹坑处流水盈盈，如银铂镶嵌。乍看草滩平坦如履，一涉足方知浸水丰盈，不小心就踩进了水沼里。牧人在此原野上吆牛唤马，脚在这水沼草埂上奔走，其艰辛可想而知。微风在宽大的草坪间吹拂，轻轻飘动的雾霭如纱缦开启，草地的灵动便在纱幕间羞羞答答的显露。忽有马的嘶鸣在雾幔里响起，不急促，婉约如轻歌。朦胧的雾岚就浮动开来。寻声望去，极细的一条弯曲小河畔，一对母子马正在草丛里悠然闲遛，那小马驹在母马身前臀后撒蹄顽皮，引来雾霭深处又传来一声深情的嘶鸣……雾岚终是慢慢升上天去，有微光从云层里泄下，湿地草原便舒缓地展开了娇柔的容颜。远处最高的山峦与草地缥缈的边沿相连。群峰粗砺壮美，山头和岩罅皱褶间白雪皑皑，这就是湿地水源的充足保证了。这一台阶的草地上，许多溪水支流横淌坚流，都寻了低矮处奔走。那“潺潺”的流动声如丝弦弹奏。岸沿密匝匝丛生的小花在水流的摇晃下颠动，情韵盎然。顺一条稍宽的溪流看过去，就见远处山脚斜坡上搭着矮木棚，全是没剥皮的树破开后并排围的棚墙，顶上也是木瓦板，用大石头压着。木棚边立着长杆架的畜栏。没有炊烟升起，也没见牧人身影。有一只黑色的牧狗在木棚外遛动，也不吠叫。想必是木棚的主人上高山牧埸去了，这空棚许是“夜不闭户”之所。我曾经在五须海对岸的牧埸上去这样的木棚作过客，虽简陋，却温馨。里面木架上搭床，避了野地湿气，地火塘给人无尽温暖；奶香茶味中，主人的欢乐挤满了木棚。还时而有松鼠从木板墙缝钻进来探头瞪眼地偷窥。听到棚外畜栏里响起牛哞马嘶，那顽皮的松鼠又唿地从瓦板隙间窜了出去。牧埸木棚远比牛毛帐篷实用，这也是日鲁库湿地草原一大特色，因周围森林茂密，就地取材的资源优势是显而易见了。
森林中的草原，群山四围的湿地，日鲁库形如平放的“8”字砚台，先前那小桥就是连接点。小桥以下是砚盘，以上则是砚台。正触景思忖间。耳边就有了鼻息响动声，却是七、八匹体格高大的骏马走到了身边，正好奇地看着我们几个闲人，一点也无惊诧之感。让人一下就想到了这湿地草原的宽厚与温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