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啊,家乡的坨坨肉
在童年时代,每当我家杀猪宰羊,做坨坨肉时,爷爷就给我讲述这样一个充满着梦幻般的传说:很早很早以前有个摔跤手叫阿提拉八,他平时吃的是拳头般大小的铁坨坨,一顿吃一盆,一天吃一锅。由于他吃铁坨坨,浑身壮实得像一座山,硬骨铮铮,具有拔山之力,雷霆之威,人世间没有一个人能敢于和他摔跤比试。一天,天上大力士斯热拉比慕名下凡与他进行摔跤比试。结果,他以非凡的力气,高超的技巧摔死了斯热拉比。从此,彝族人以他为楷模,世世代代做起了坨坨肉。这个传说是甜美的,至今还铭刻在我记忆的丰碑里。
我的父母同其他彝家人一样,非常喜欢做坨坨肉,也是他们常做的拿手好菜。这不,无论是迎宾待客,还是逢年过节,他们都要杀猪宰羊,做成拳头般大小的坨坨肉,或款待宾客,或欢度节日。
那一年冬季里的一天,我家从拉古察来了两位亲戚,据阿爸介绍说,他们都是我的上辈,我应该叫他们阿质(叔叔)。我腼腆地叫道“阿质……”。他们背了不少酒,都是自家用小米酿制而成的,家乡人管它叫“土八酪”,味香色浓,极为爽口。
酒过三巡,与客人寒暄几句后,阿爸用手轻轻扯了扯阿妈的衣襟,阿妈会意地走了出去,随后他也跟着走出了门。他们在屋檐下,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阵之后,阿妈回到家里做饭,阿爸拿着一根长长的麻绳径直向羊圈走去。不一会儿,他拉回了一只浑厚状实的山羊,我知道按规矩要热情款待两位亲戚了。两位亲戚见状,庚即起立劝阻,他们推来搡去,各不相让:一方要执意款待,另一方则真诚劝阻。不管两位亲戚如何劝阻,阿爸还是把这头灰蒙蒙的山羊给宰杀了。
阿爸膀圆腰粗,四肢青筋暴露,是个有力气的壮汉子。他把山羊提到一张宽大的竹篱笆上剥皮。他一会儿用匕首,一会儿用小斧头,或握拳冲皮,或用膝盖顶肚……这样一只山羊被剥尽皮,开膛破肚,掏出五脏六肺,最后被切成拳头般大小的坨坨肉。阿爸杀羊剥皮切坨坨肉之神速,令两位亲戚惊讶、钦佩,连连称赞道:“阿啵啵,合几合(啊,真行)!”
阿爸会煮坨坨肉,也是远近闻名的。他把坨坨肉全放进锅里,用旺火煮着。一会儿,一个个坨坨肉在锅里腾云驾雾,翻滚自如,逗人喜爱。阿爸燃起一杆叶子烟,坐在火塘边,一边吧哒吧哒地抽着烟,一边笑眯眯地对我说:“做坨坨肉是容易的,但要把它做好是不太容易的。”他告诉我说:煮坨坨肉关键要掌握好浮在肉汤面上的泡沫。如泡沫散尽时间过长,坨坨肉会变硬变绵,索然寡味;相反,泡沫未散尽就出锅,坨坨肉未熟,也很难进口。恰当好处是:肉汤泡沫消失殆尽就即刻出锅,这样,坨坨肉就会酥脆可口,色香味美,称得上上乘佳肴。我听入了神,仿佛那又香又脆的坨坨肉已飞进口中,使我谗言欲滴。此时此刻,我感到阿爸是世界上最有学问的人,因他知道得很多很多。
阿爸把烟筒插进悬挂在跨上的那个三角形皮烟袋里后,慢慢站起来,挽了挽衣袖,就把坨坨肉舀进筲箕里,然后放上少许葱、蒜、椒等佐料,拌合均匀。顿时,那诱人的坨坨肉香味,向四周弥漫开来,直冲进鼻孔里,使我直吞唾沫,未吃先醉。
按规矩,坨坨肉要先宽带宾客,后主人才能吃。可我顾不上什么规矩,顺手从簸箕里抓一坨放进嘴里吃起来。啊,别提有多香了!清香、酥脆、细嫩、可口,我觉得什么山珍海味、美酒佳肴,都比不上坨坨肉!在旁的阿妈嗔怪道:“馋鬼,不怕两位阿质羞你?”大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我顾不上羞不羞的了,只是红着脸,一个接着一个啃着。
这天,我到底吃了多少个,未数过,也数不清,只是嘴里不停地打着饱嗝,肚儿涨得象一个鼓满了气的皮球,圆呼呼的,怪不好意思的。尽管如此,说实话,我还想吃很多很多个坨坨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