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

——据说天底下先有蛋后有鸡，而第一枚蛋就诞生在五月；
    据说当年亚当和夏娃是在五月出走伊甸园的；
    据说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恰好也是在五月……
                                              ——题记


五月

春天一出门就死去
五月在母亲的肚子里怀我
同我一道被怀的还有石榴和燕子
五月  鱼一样产下我
我被河挤上岸
我是产在地上的鱼


六月

六月脱下长袍
露出窝了一年的白色
花看见白色就想跳舞
夜翻来覆去闹鬼
远方比我更先失眠
谁熬得过六月  谁
就有资格看见更多的白色


七月

夏天躲在屋檐下酝酿瞌睡
裙子溜出家门
同风比赛怀念
我被阳光追赶得放下眼皮下面有关白色或黑色的想法
泡在发芽的日子里  
向往五月的绿叶
想象四季之外的那一棵树
七月  是一条我无处藏身的无水的河流


八月

八月把白色晒黑
黑色更加危险
黑色把男人的温度升高   黑色
是男人的祭坛
抚平裤裆里的风暴
擦干床单上的梦
黑色远去  黑色
应该远去
黑色真的从此远去了吗


九月
勉强走进秋天
九月同我一道成熟
恋爱不断搬家
男人是女人采集的秋天里的标本


十月

十月在窗外绘制壁画
女人只是其中的一种颜色
我努力想使自己也成为一副壁画
挂在随便哪个女人的窗前
只要背景是五月的那一棵树那一片树叶
秋天  我就喜欢坐在自己的家门前
让山看我


十一月

山把太阳顶得高出一些人的愿望
高原使我们离天更远
我就喜欢远
我能离自己更远吗
我能离五月更远吗
我能离绿叶的河谷更远吗
我能离鸡或者蛋更远吗


十二月

季节卸下身上的果子
蛇告诉土地过冬的想法
雪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彩虹
说实话其实我也没见过真正的彩虹
另一种白色迫在眉睫
比六月的白色更白
这个季节
谁敢肯定自己心中就有这样的白色
这个季节
我能背向苍天面朝黄土走向那棵最甜的树吗


一月

燕子带领冬天朝南方迁徙
有人想学燕子
尽管用脚飞更艰难
是不是鸟儿都有自己心目中的南方
是不是植物一定得坐北朝南坐井观天
五月就是我出生的南方
让心中的愿望和记忆随风
随气候漂泊


二月

二月为不耐寒的植物送葬
也为不耐寒的鸟  不耐寒的婴儿
我为谁送葬
谁为我送葬
一只死蜻蜓停在我的想象上


三月

三月掂着肚子爬上山头
怀春的思想蔓至窗门
为一种习惯
我们在不同的月份相继产下孩子
为一种习惯
我们用伤痛滋养无辜的岁月


四月

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个故事
每一个窗户都在朝河里倾倒一年的垃圾
风透过四月传达一种信息
    明年  夏天的情绪也许更加漫长
    明年  也许再不会听到有关五月的传说


1990年5月初稿
1991年12月31日定稿  康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