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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06-30

曼德拉的遗嘱

                
  人如何在大地上活着?人类如何在大地上活着?自由、平等、博爱是永恒的主题。 ——题记
                      引子   
       曼德拉走了。2013年12月15日,20多个国家首脑出席送别南非已故前总统曼德拉。当日,来自南非的官员和民众,以及各国领导人等贵宾,共约5000人参加了国葬仪式。葬礼哀荣之极。不计其数的人在沉痛中追思曼德拉。
曼德拉走了。然而,他的名字却刻记在人们心中。2010年起,联合国将每年7月18日曼德拉生日定为“曼德拉国际日”。曼德拉已融入了人类历史的长河。
曼德拉走了。他不仅为世界留下了一个色彩缤纷的彩虹国,更留下了一份对人类未竟事业的嘱托……
        一  南非往昔
曼德拉的一生与南非血肉相连。南非共和国位于非洲最南端,东、南、西三面为印度洋和大西洋所环抱。全国80%的居民信奉基督教或天主教。南非是南方古猿化石的最早发现地。科伊桑人是南非最古老居民,长期过着渔猎和采集生活,他们绘制的洞穴壁画和岩壁雕刻是人类原始艺术的瑰宝。
科伊桑人在南非这片土地上自由地生活着。然而,165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占领了南非开普半岛。从此,科伊桑人不再有自由与幸福。此后,将近500年时间里南非成为欧洲国家的殖民地。
1657年荷兰首批移民侵占科伊人土地。18世纪初荷兰殖民者(布尔人)侵占科伊人和桑人的土地,科伊人一部分被赶到内陆,一部分在布尔人农场充当“仆役”,桑人在南非境内基本被消灭。
继荷兰之后,英国也染指南非。1795年和1806年英国两度占领开普敦殖民地,1814年英国的占领得到维也纳会议的确认。初期英国把开普敦作为海军基地,1820年开始移民。科萨人为保卫土地,半个多世纪内进行了 6次反侵略战争。1853年,姆巴谢河、大凯河以西的土地全被英军占领。英国在新占领地区最大限度剥夺非洲人土地,迫使失去土地的非洲人去充当欧洲人农场的雇工。英国在南非首创土著保留地制度。白人殖民者占有90%土地,非洲人只保有10%土地。保留地里土壤贫瘠缺水,地少人多,大半非洲人被迫外出替白人工作。
19世纪60和80年代,殖民者加剧争夺。在奥兰治和德兰士瓦境内分别发现蕴藏量极丰的金刚石矿和金矿。大批欧洲移民涌入南非。以矿业为中心的近代工业兴起,城市建立起来,大批非洲人离开保留地流入矿场做工。 
英国为了控制整个南非领土,1877年兼并德兰士瓦共和国,1879年征服祖鲁王国。德兰士瓦的布尔人对英国的统治极为不满,于1880年12月向英军开战。1899——1902年爆发了英布战争,英国人战胜,并吞了奥兰治自由邦和德兰士瓦共和国。1909年英国议会颁布南非联邦法案。确定了英国人和布尔人联合统治非洲人的合作关系,规定了对白人和黑人的区别待遇。南非当局一贯推行种族歧视政策。南非党的博塔-史末资政府在执政期间(1910~1923) 制订了许多压迫非洲人的种族歧视法律,1913年的《土著土地法》,严格限制非洲人取得保留地以外的土地。1948年国民党上台执政,它煽动白人对黑人的种族仇恨,为巩固种族主义的统治,变本加厉推行种族隔离政策,制定了一系列法律,如《集团住区法》(1950)、《镇压共产主义条例》(1950)、《通行证法》(1952年修改通过)、《班图人教育法》(1953)等,把种族歧视贯穿到经济、社会和政治各方面。
白人在南非这片土地上欠下了累累债务。南非作家库切在小说《耻》中对此进行了揭示。小说《耻》讲述了开普敦技术大学文学与传播学教授、五十二岁的戴维•卢里(白人)和他的女儿露茜在南非所遭受的种种今非昔比的遭遇,尤以第三部分凸显了白人在南非地位的变化。第三部分中,卢里的女儿露茜遭受了农场附近三个黑人的抢劫和蹂躏,而其中一人居然还是个孩子;卢里也在这一事件中受伤。事件本身,事后父女两人和其他有关的人对事件的态度及处理方法,传达着作品的主要信息。故事结尾时,抢劫强奸案不了了之,露茜怀孕,卢里要写的歌剧始终还在脑海里萦绕,同时,他还最终放弃了“拯救”一条终将一死的狗的生命的企图。
通过卢里父女的命运,库切想表达作家对白人进入南非历史的理解。故而,在《耻》中,库切频繁使用了“篡越”一词。“篡越”源于希腊神话。克洛诺斯是希腊神话中天神与地神的儿子,他阴谋篡位统治世界,后来被自己的儿子宙斯废黜。库切用“篡越”想表达的是广义上的“非法越界”,即随意超越政治、社会、道德等为个人所规定的界限。这样的越界在《耻》中比比皆是,尤其在卢里和女儿露茜的关系中呈现出丰富的层次。卢里和女儿矛盾的焦点事件是露茜被强暴。    
当露茜被强暴后,施暴歹徒刚一离开,卢里就赶紧去看看露茜到底怎么样了。可任他拼命敲门,露茜许久都没有把门打开;当她最终开门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受蹂躏的痕迹不很明显了。更令卢里无法理解和接受的是,露茜一再坚持不报案,并且迟迟不把当时的真相告诉卢里。在这段情节发展中,两人的关系已不仅是父女,而泛化成男女两性之间的关系了:女性自有其生活的界线,有权利不允许男性进入,任何形式的违背女性意愿的越界,都是对女性权利的侵犯。对女性的强暴就是一种残忍的、极端的越界,强暴具有同性恋倾向的女性更令人发指;然而从一定意义上说,卢里在事后再三询问露茜,希望她说出事实真相,实际上也是一种越界企图,试图重新打开露茜因受暴力越界而紧闭的情感之门,进入露茜的生活,而露茜则明白地告诉父亲:“这与你没关系……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完全属于个人隐私。换个时代,换个地方,人们可能认为这是件与公众有关的事。可在眼下,在这里,这不是。这是我的私事,是我一个人的事。”一句话,不要越界。
当露茜告诉卢里“在眼下,在这里”时,卢里反问道,眼下是什么时候?这里是什么地方?露茜回答,眼下就是现在,这里就是南非。这句话,立刻使发生在个人生活层面上的事件带上了强烈的历史和社会色彩:这一切,都发生在殖民主义消退、新时代开始的南非;而这样的时代和社会背景(在小说中其实是前景),更使越界的主题具有了超越个人经历的更普遍、更深刻的社会、政治和历史意义。
   在某种意义上,在偏僻乡村里的那个农场上的露茜,指称的正是欧洲殖民主义,而从根本上说,殖民主义就是一种越界行为:它违反对方意愿,以强制方式突破对方的界线,进入对方的领域,对对方实施“强暴”。  
殖民主义越界的代价首先在最为个人的层次上表现出来,那就是露茜遭遇强暴这一事件。露茜事后回想起来,令她最感可怕的是,施暴者似乎并不是在宣泄情欲,而是在喷发仇恨,一种产生报复的快感的仇恨。她的感觉是正确的,但她可能并不十分明白,这股仇恨中积淀着历史和民族意识。那三个黑人要报复的并不是露茜这一个人,而是她所指称的整个殖民主义。他们要像当年白人殖民者“强奸”南非(非洲大陆)那样强奸(露茜所指称的殖民主义者)白人。
白人殖民者在总体上为他们的越界付出了代价。露茜的农场远在偏僻的乡村,处于当地黑人的包围之中。白人不仅在(农业)装备良好、经验丰富的当地人面前节节后退,农场朝不保夕,连自己的地位都悄悄发生了质的变化:从前听惯了“老爷”一类的称呼,现在却完全倒了过来:曾经是大学教授的卢里,曾经是雇主的露茜,现在一个给佩特鲁斯打下手,另一个不得不以自己的身体和尊严为代价,做“前帮工”佩特鲁斯的第三个老婆,为的是能留在农场上(除了农场她还能去哪里,做什么)。为追查强暴女儿的元凶,卢里对佩特鲁斯紧追不舍,可后者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对他的追问置若罔闻,装聋作哑。对此,卢里十分恼怒,可又无计可施。他不由得感叹道,要在过去,一句话就能让佩特鲁斯丢了饭碗;可他清楚地,也很悲哀地意识到,现在,表面低声下气的佩特鲁斯,手里正捏着他女儿,甚至是他自己的命和前途,如果他们还有什么前途可说的话。回想起卢里刚到乡下,听说要让他给佩特鲁斯打下手时,他自我解嘲地说,他喜欢这具有历史意味的刺激。其实,喜欢倒不一定,刺激是会有一点的,历史意味肯定很浓:那是历史的反讽——殖民者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份和从前的被殖民者换了位置!越界进入非洲(南非)的西方文明从根基到形式,最终,都被消解掉了。
透过《耻》可看到,经过欧洲数百年的殖民,南非的国情在世界成为唯一:历史,无限伤痛;当下,黑、白两个种族交融而又斗争。1918年7月18日,出生于南非特兰斯凯一个部落酋长家庭的曼德拉,从降生起即置身于如此复杂境况的南非。独特的国家命运,注定了曼德拉必须走一条独特的人生道路。
              二  殖民主义
南非的伤痛,即曼德拉的伤痛,殖民主义是其源头。库切在小说《耻》中严肃探讨了殖民主义。什么是殖民主义?殖民主义的实质是什么?如何对待殖民主义?如何重建人类社会?库切深刻思考了南非及人类的过去与未来。库切的问题,也是曼德拉的问题。
笔者之见,殖民主义,仅文明意义的“越界”是难以概括的。越界仅是殖民主义的一种表现形式。
探寻殖民主义,需回到欧洲文明的源头。首先,要了解欧洲的地理环境。地理具有长期的力量,可以影响人类事务。欧洲大陆的地理特征为:轮廓破碎;大陆东宽西窄;多半岛、岛屿和内海、边缘海;大部分地区地处北温带,气候温和湿润,森林茂盛。欧洲森林覆盖率总体为30% ,有关资料介绍,欧洲各国的森林覆盖率普遍很高,一般国家都达到40%以上。欧洲大陆多海洋、多森林的地理环境,决定了欧洲人早期的生活方式是渔猎与狩猎。4万年前出现的以狩猎为生的克鲁马侬人,在猎光了所有大野兽后,他们从非洲向欧洲和亚洲转移。欧洲多森林适宜狩猎的地理特征,让克鲁马侬人的狩猎特长得以发扬。欧洲人主要从狩猎聚居民族繁衍而来,已由科学界从欧洲人的基因调查得到结论。狩猎在欧洲成为文化传统。据记载,早在罗马统治英格兰时期,狩猎就成了当时王室所特有的休闲方式。对于一个18世纪的英国贵族来说,身穿猩红的猎装,头戴黑毡帽,骑着骏马,猎犬引路,策马扬鞭,追逐猎物,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和财富的证明。因此,以农耕、狩猎、采摘、渔猎四种人类直接从大地获取生存资源的方式来划分文明的种类,那么,欧洲文明应是狩猎文明。
文明决定人的思维方式及生活方式。狩猎的特质是,进攻与杀戮。自然,在狩猎文明环境下生活的欧洲人,以非此即彼的直线为思维方式;以进攻为生活方式。此生活方式,自然产生“占领、奴役和剥削弱小国家、民族和落后地区,将其变为殖民地、半殖民地”的行为。诞生于欧洲的殖民主义,是狩猎文明发展的极端结果。这是16——18世纪,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像猎人一样在非洲的土地、美洲的土地、亚洲的土地上抢劫、掠夺、屠杀的根本原因。
殖民主义的诞生,根本在于文明,与经济没有本质关联。虽然,殖民主义与欧洲的资本主义有着联系,但,并非发达的经济催生了殖民主义。
可以以中国为例作正面说明。1750年,即清朝乾隆十五年,中国GDP占世界总量的32%,几乎是世界的1/3。当时的中国,可算世界超级大国。然而,中国并没有对周边或边远国家发动殖民。且,在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殖民主义。以农耕为主体的中国,在五千年历史中,形成了和的文化。
中国具有适宜农业耕作的地理环境。农业生产,需要灌溉,需要邻里之间互帮互助,自然,“和为贵”成为中国文化的核心。故而,农业文明下的中国,尽管汉、唐、宋、明、清时期都可谓世界超级大国,但从未对周边或边远国家发动过殖民活动。
归根结底,殖民主义是文明的产物。是欧洲狩猎文明的结果。狩猎文明的特质,让欧洲国家,从罗马到美国,沿袭了丛林法则,即圈占领地、弱肉强食,同时,沿袭了非敌即友的思维模式。至今,美国仍以狩猎文明模式处理国际事务。殖民主义的进一步发展,即为帝国主义及人类中心主义。
归根结底,殖民主义并非人性的根本。若从人性根本出发,殖民主义、帝国主义、人类中心主义,都可被超越。经过漫长革命岁月的洗礼后,曼德拉如此坚信。
       三    反殖民主义
与殖民相伴随的是,反殖民。
不得不提到,圣雄甘地、美国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这两位成功反抗殖民主义、种族主义,改变人类文明格局的人物。他们也是曼德拉的精神导师。
机缘巧合的是,圣雄甘地的非暴力运动肇始于南非。19世纪,印度与南非,同为英国殖民地。相同的殖民经历,不同的文化背景,促成了甘地的非暴力运动。
在印度主张万物平等的佛教文明下成长的甘地,心中有着慈悲与爱的种子。15岁时,甘地偷了哥哥手镯上的一小块金子,良心受到谴责。由于不敢当面认错,他写了一封悔过信交给父亲。甘地原以为会受到重罚,没想到病榻上的父亲读后泪流满面,竟原谅了他。甘地感动得哭了。这是甘地人生中第一堂“非暴力”课。他认为,父亲信任与慈爱的力量远远胜过责骂和棒打。后来他在自传中写道“这些爱的眼泪洗涤了我的心灵,抹拭了我的罪污。只有亲自经历这种爱的人,才能认识它的价值……”。第一次“非暴力”体验,让甘地体会到了爱所蕴含的洗涤罪恶的巨大能量。这次体验,成为甘地“非暴力”运动理念的基点。
 1893年,甘地以律师身份前往南非谋生。在南非,甘地品尝到了种族歧视的滋味。种族歧视是殖民主义的重要内容。在印度,甘地因家族高贵的出身,对种族歧视没有感受。而当甘地为了生活来到南非时,他看见:印度在南非的“契约工人”在矿上或农场工作5年后,要么得到一份船费回印度,要么可以作为“自由”印度人留下来,在南非的英国人或布尔人领地只能处于半奴隶状况。在南非所有的印度人都被称做“苦力”或“沙弥”。乘坐火车时,因印度人身份,甘地只能坐三等车厢,尽管他购买了头等车厢车票。当对不公平表示抗议时,甘地迎来的是列车员、警察的拳头。对于种族歧视,曾在中国上海滩树立过的“华人与狗不能入”的牌子是最好的说明。
尽管,亲身体会了拳头的滋味,然而,甘地心中并没有涌出仇恨。不过,曾留学英国学习法律,接受了现代教育的甘地,对身体遭受的痛苦无法仅以佛教教义中“臭皮囊”一词轻易打发掉。甘地直面肉体的痛苦。他决定,“我现在所遭受的痛苦还是表面上的,只不过是种族歧视的一种沉重的病症罢了。如果可能的话,我应当设法把这病根除,哪怕因此要遭受一些痛苦。”甘地要做的,不是复仇,而是治病。这让他的革命不以传统暴力手段进行,这也让甘地显得与众不同。甘地一生中曾16次绝食,18次进监狱,5次遇刺。在殖民主义盛行,充满暴力的世界里,甘地仅以血肉之躯、仅以对人性的信任,以彻底的柔弱对抗压迫,这样的革命,自诞生之日起,就让人赞叹。
促使甘地非暴力运动除从小生长的环境外,还有一个因素是欧洲文化的迷惑性。“我们是为了保持大英帝国宪法的完整而斗争的,为的是某一天实践能尽可能地靠近理论……消极抵抗……现在是不适用的,它的使用仅限于一个社会普遍含冤受屈,并感觉到它的自尊和良心受到伤害时。……我们的冤情……可能每天都在朝这一地步迈进……在那之前,只有普遍的补救措施,如请愿等,是目前可以使用的。”作为被殖民者,甘地看到大英帝国文化中的一个矛盾现象:“自由、平等、博爱”写在大英帝国的宪法里,而且大英帝国在印度统治期间,改变了印度的落后面貌,兴建铁路、公路,成立电报服务,改进公共卫生等,这些都是依靠印度本身的力量难以做到的。然而,大英帝国一面带给印度人“福祉”和美好期望,一面也带给印度人歧视和压迫。这种矛盾,深深地迷惑了甘地。甘地不知道,这是欧洲狩猎文明的属性造就了这样的二律背反。不过,天真如处子的甘地在矛盾中看到前进的方向,他相信大英帝国终能兑现“自由、平等、博爱”的诺言。目前的状况,仅是因为理论与实践的脱节。因此,要做的,不是用暴力推翻“自由、平等、博爱”,而是让“实践尽可能地靠近理论”。 
从暴力革命者的眼光来看,甘地的做法实在太冒险,无异于以身饲虎。然而,天真的甘地却向人们提出了一个问题:什么是敌人?如何对待敌人及敌人的东西?
欧洲丛林法则回答,入侵者或潜在危险者即为敌人。对待敌人的手法是,将敌人消灭掉。
中国“和”的文化回答,世上没有敌人,只有友人。对待友人,唯礼尚往来。
甘地却回答,世上没有敌人,只有人。对待人,唯有爱。因此,凡人的人性中美好的东西都值得学习和保留。当甘地以不服从的非暴力手段,避免了两个对立国家的大范围冲突,成功实现民族解放,并将大英帝国的优秀部分延续到印度共和国中时,他对何为敌人的理解成为人类的精神财富,启示了曼德拉领导的民族解放运动。
甘地一生中最著名的一次运动是向海洋进军。为了抗议殖民政府的食盐公卖制,他从德里到艾哈迈达巴德游行达400公里,被称之为德里游行(或称“盐队”)。 数以千计的人们徒步到海边自己取盐而不是给政府交税。没有税收,殖民政府无法运行。而英国殖民者不可能将不服从的印度人都杀掉,因此,他们只有妥协,只有离开印度。英国人走后,甘地及其后继者延续了大英帝国统治期间的民主、科学、法治等现代文明内容,这保障了印度的经济与社会不倒退到被殖民前的小农经济时代。
甘地相信,有爱的地方就有生命,仇恨导致毁灭。他的非暴力运动不仅让大英帝国分崩离析,而且影响了全世界的民族主义者为争取祖国独立和民族解放而奋斗,最终,在世界范围内结束了殖民统治。
当然,非暴力并非意味着无牺牲。在甘地的非暴力革命中,也牺牲了不少手无寸铁的群众,如1919年,在阿姆利则,英国政府向和平政治集会的人群开枪,数以百计的印度教徒、穆斯林被杀害。然而,与暴力革命动辄百万、千万人丢掉性命相比较,这样的牺牲其代价已算最低。通过非暴力,甘地很好地示范了实力绝对悬殊的双方,弱者如何取得胜利。弱者的出路并非要么变成强者,要么永远是失败者。强弱双方解决问题的方式,并非仅拳头一条路。尤其,在全球一体化的时代,正义、平等、仁爱成为人类共同遵循的准则,以武力以暴力解决矛盾冲突的方式逐渐受到人类的诟病,拳头大小逐渐不再成为强与弱的标志。
在甘地的成功中,世界发达的新闻事业为其助了一臂之力。20世纪,先进的通讯手段让全球成为一体。弱小国家得以有话语权。甘地一生曾创办和主编过四种刊物。此时,印度与英国的事,绝非仅限于印度与英国,而是世界人民共同的事。当屠杀在阳光下进行,在世界人民的眼光下进行时,没有道义的名义,屠刀实难落下。当英国在阿姆利则制造惨案时,世界谴责的声音让英国不得不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并赔偿印度人民。过去,殖民之所以能发生,就在于,屠杀在黑暗中进行。殖民者在非洲、在美洲、在亚洲进行掠夺时,不能立即被世界所共知,也就无法对其进行制止。当全球一体化时,世界范围内的战争与和平都暴露在众人的眼球下,屠杀不再随心所欲,不再成为强权者的福利。世界一体,“自由、平等、博爱”成为人类共同维护的章程,这时,种族、民族、国家之间平等对话不再仅以军事与经济力量做后盾,文明成为对话的重要筹码。这为曼德拉反种族主义的成功奠定了基础。
                 四    反种族主义
尽管英、法、荷等国不情愿地从世界退回到欧洲,然而,第三世界国家以及第一世界国家中非白色人种人民的待遇仍然没有得到极大改善。欧洲国家继续推行与殖民主义相伴随的种族主义。
种族主义由来已久。19世纪以来,随着科学和技术的进步,出现了为种族主义提供“科学”依据的思潮。法国社会学家戈比诺在《论人类种族的不平等》一书中,将人类种族分成不同等级,宣传日耳曼民族是最优秀的。有人还从生物学和遗传学的角度“论证”人类不同种族的优劣,宣扬白人种族优于黑人种族和其他种族。社会达尔文主义认为人类社会也在进行“优胜劣败、适者生存”的斗争,白人是优胜者。希特勒法西斯分子竭力宣扬雅利安人是最优秀的人种,应当统治世界,为他们迫害犹太人和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制造理论根据。
种族主义的背后,是狩猎文明的驱动,是“非敌即友、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的现代版。尽管,现代,欧洲国家在物质以及精神领域发育出了较高程度文明,但因以狩猎文明为根基,故而,始终无法脱离弱肉强食的法则,突出表现为,对非白色人种实施种族主义。
一个显著例子是美国。仅以几个事件为例。南北战争后,黑人名义上获得了平等的公民权,但是,法律对于黑人的不平等在美国始终存在,南北战争之后,这种不平等甚至是公开的。在这个全世界法制最发达、最健全的国家,长期允许对黑人采取私刑。1882-1927年,因私刑而死亡的黑人,能够统计的超过3500名,这个数字高于同一时期政府法院判定的合法死刑数。在那个年代,对黑人动用私刑的照片还被印成明信片,在美国广泛传播。二战期间,很多美国黑人参加军队,投入到与法西斯的战斗中。当战争结束,黑人穿着军装回到美国,居然引起白人种族主义分子的不满,他们像3K党一样杀掉这些黑人,原因仅仅是因为黑人穿上了军装!1962年9月30日,黑人学生詹姆斯•梅瑞迪斯被密西西比大学录取,引起白人种族主义者的暴力活动。
残酷迫害之下,处于弱势的黑人在甘地非暴力革命的鼓舞下,拿起了“人类最伟大的武器”——非暴力。1963年8月28日,美国著名黑人领袖马丁•路德•金牧师的演讲《我有一个梦想》,吹响了反种族主义运动的号角。
1963年8月28日,美国著名黑人领袖马丁•路德•金牧师在华盛顿主持了一次有25万人参加的集会,然后他领导群众从华盛顿纪念碑下游行到林肯纪念堂。随后,他发表了使美国人民难忘的演说——《我有一个梦想》。他说:“我的这个理想主要来源于美国的梦想。我梦想将来有一天我们这个国家挺身屹立,真正实践它的这一信条,即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自明的,所有的人生来平等。”“梦想将来在佐治亚州,‘奴隶的儿子与奴隶主的儿子’,如同手足,一道坐在餐桌上;梦想将来在密西西比州自由与正义替代压迫与剥削;梦想她的人民最终获得自由,获得自由,感谢上帝,获得自由。”
马丁•路德•金渴望,在美国这片土地上,“上帝的所有孩子,黑人和白人,犹太教徒和非犹太教徒,耶稣教徒和天主教徒,将能携手同唱那首古老的黑人灵歌:终于自由了!终于自由了!感谢全能的上帝,我们终于自由了!”自由,是马丁•路德•金的奋斗方向。
为追求自由,马丁•路德•金曾十次被人以各种各样方式监禁,三次入狱,三次被行刺。第三次行刺,夺走了他的生命。时年,39岁。
在马丁•路德•金的反种族主义运动中,面对的一个难题是:如何取得黑人的合法美国公民身份。黑人的祖先以奴隶的身份来到美国,他们的后代是否因此而低人一等?故而,在《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中,马丁•路德•金紧抓住一个事实,黑人与白人一样是美国公民,不管他们的祖先因何原因来到美国。“我的祖国,可爱的自由之邦,我为您歌唱。这是我祖先终老的地方,这是早期移民自豪的地方,让自由之声,响彻每一座山岗。”马丁•路德•金在这里强调,美国,是黑人与白人共同移民的地方。美国不仅是白人也是黑人的祖先终老的地方。故而,“我们共和国的缔造者在拟写宪法和独立宣言的辉煌篇章时,就签署了一张每一个美国人都能继承的期票。这张期票向所有人承诺——不论白人还是黑人——都享有不可让渡的生存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权。”因为美国已是黑人的家园,是可憧憬自由与幸福的,因此,黑人首先应以美国为自己的祖国,不应将自己的家园以暴力破坏掉。然后,黑人应该享受美国宪法所赋予的一切权利。
   和甘地非暴力运动相比较,马丁•路德•金的非暴力运动不同之处在于:甘地所从事的事业是人类不约而同的正义。驱逐侵略者是人类的习惯性正义。甘地的革命是人类文明积淀到此的自然结果;马丁•路德•金面对的却非正义,而是生存问题。美国,并非黑人的原住地。尽管,黑人的祖先是以悲惨的命运来到美国的。然而,寻根问底,黑人终究是外来者。作为外来者,有权利在美国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吗?这个问题,比习惯性的正义难回答。通过演讲,马丁•路德•金告之白人,他们都是外来者。印第安人,才是美利坚真正的主人。因此,执掌政权者无论白人还是黑人只有真正兑现《独立宣言》中对所有人关于自由、关于幸福的承诺,才可能合法地在美国生存下去,才可能获得印第安人的原谅。因此,黑人与白人作为美国公民的身份是有条件的。此时,同为外来者但处于弱者位置的黑人要在美国生存下去必须淡化自己的被殖民者后裔身份,认同美国公民身份。因为,如果牢记被殖民者的历史,黑人对白人的仇恨将源源不绝,报复将在美国的大地上一浪接一浪,那对黑人或白人都将是灾难。尽管认同美国公民身份,意味着斩断了历史(这样做会很痛),然而,从当下开始,却可能获得幸福,让黑人、白人、印第安人都能得到幸福。在牢记历史与获得幸福之间,马丁•路德•金选择了斩断过去,认同自己的美国公民身份,并以美国文化为自己的文化。
1963 年4月12日,马丁•路德•金和南方基督教领袖会议领导人在阿拉巴马州的伯明翰领导了大规模群众示威游行。伯明翰以白人警方强烈反对种族融合而著称。徒手的黑人示威者与装备着警犬和消防水枪的警察之间的冲突,作为报纸头条新闻遍及世界各地。金当天被捕。他在狱中写作了《来自伯明翰监狱的书简》。书简中,他写道:“不施加合法且坚定的压力,在民权领域便得不到丝毫的进步。有一个历史事实颇为可悲,便是特权集团很少能够自愿放弃特权……所有种族隔离的法规皆为不公正,因为种族隔离扭曲了灵魂,败坏了人格。它赋予隔离主义者错误的优越感,又给予被隔离者错误的低劣感。”“340年来,我们一直在等待,等待着宪法及神赐的权利……然而,当你见到凶恶的暴徒将你的父母随意私刑处死,将你的兄妹踢打致死的时候;当你见到充满仇恨的警察咒骂、踢打甚至杀死你的黑人兄妹的时候;当你见到你的2000万黑人兄弟,绝大多数拥挤在富裕社会当中狭窄的贫民窟里苟延残喘的时候……当你永远挣扎于给人视为‘无能的家伙’这种堕落的感觉之中的时候——到了这时,你便会理解,为什么我们觉得难以等待下去。”书简促进了反种族主义运动。总统肯尼迪对伯明翰的抗议做出了回应,他向国会提出放宽民权立法的要求,这促成了 1964 年民权法案的通过。1964年,美国国会通过《民权法案》宣布种族隔离和种族歧视政策为非法政策。此后,美国逐步去除种族隔离的藩篱,并在立法上给予非洲裔美国人更多权利,包括取消公共住宿和住房等方面的歧视性条款,以及保障投票权等。此外,非洲裔美国人的经济生活也得到不断改善。
马丁•路德•金领导的民权运动,不仅改善了美国非洲裔的待遇,促进了国际反种族隔离制度。同时,为曾经对立的两个种族后代和谐共处提供了参考。他的思考也启迪了曼德拉。
         五   曼德拉与南非
当马丁•路德•金在遥远的美国为种族歧视而奋斗时,与他同时代的另一位黑人领袖也在地球的另一端为共同的目的而斗争。他就是曼德拉。
作为南非土著居民,受压迫是曼德拉从出生起即承担着的命运。因此,从少年起,曼德拉即将民族解放作为自己的事业。在曼德拉寻求民族解放的过程中,起初以非暴力为革命手段。1944年,曼德拉参加了主张非暴力斗争的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1952年年底,他成功地组织并领导了“蔑视不公正法令运动”,赢得了全体黑人的尊敬。为此,南非当局曾两次发出不准他参加公众集会的禁令。
命运之神赐予南非的是不可思议。1961年,当曼德拉及其同胞为摆脱殖民统治而斗争时,白人执政者宣布退出英联邦,成立“南非共和国”。南非宣布独立。这件事有点像个冷笑话。如同一场游戏,曼德拉和他的同胞正认真玩着,忽然,接到通知,游戏结束了。当白人宣布南非独立时,这让曼德拉和他的同胞一直以来的奋斗失去了意义。他们想要的不就是摆脱殖民统治吗?现下,南非不是独立了吗?此时,独立的南非,让曼德拉和他的同胞以驱逐白人为目的的革命,失去了人类不约而同的正义的支撑点。此时,他们与白人之间的关系,不再是被殖民者与殖民者的关系,而是一个国家的内部矛盾。一夜之间,黑人与白人成了“兄弟”。此时,在现行国家概念下,他们驱逐白人的正义事业变成了“危害国家安全”。这实在有点像个玩笑。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之间,曼德拉不知道怎么应对。而因此,南非国内情况变得异常复杂。白人与黑人之间的冲突加剧。1960年3月21日,南非军警在沙佩维尔向正在进行示威游曼德拉行的五千名抗议示威者射击,惨案共导致了69人死亡,180人受伤。复杂局面下,不知道怎么正确应对的曼德拉抛弃了非暴力运动。1961年,曼德拉开始计划用武装斗争的方式来对抗政府的暴力镇压。此后,曼德拉转入地下武装斗争,被任命为非国大领导的军事组织“民族之矛”的总司令。
然而,命运终究没让曼德拉走上暴力革命的道路。1962年8月,曼德拉被捕入狱,当时他年仅43岁,南非政府以“煽动”罪和“非法越境”罪判处他5年监禁。
监狱生涯,对普通人是牢狱,而对曼德拉则是浴火重生的熊熊圣火。1962年10月15日,曼德拉被关押到比勒陀利亚地方监狱。在那里,曼德拉没有书看,没有书写用品,也没有人跟他说话。曼德拉的心开始与外界隔绝,但他很想感受一下外面的事物,以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曼德拉觉得,宁愿挨一顿打也不愿意被单独关押了。被单独关押了一段时间之后,哪怕是与囚室内的虫子在一起,曼德拉也感到高兴,有时甚至想与一只蟑螂一起聊一聊。有一天,曼德拉竟想用一个苹果收买一位中年黑人狱警,让他与自己说说话。几周后,曼德拉竟然准备放下自尊,愿意用长裤换取有人为自己做伴。此时,曼德拉领悟到了人在大地上的社会属性。人必须以人类在大地上活着。没有了人类,独身一人在大地上是无法活的。
此时,问题开始在曼德拉的脑海里浮现:什么是家园?什么是正义?什么是敌人?
驱逐入侵者,在人类社会仿佛已是天经地义的事。不需要再思考。然而,谁是地球上最早的原住民?地球上的每一片土地该由谁居住才合法?
细细思考,曼德拉发现,地球上最早的原住民并非人类,而是各种植物、动物,地球上原本没有人。地球应是生命共有的。原住民,仅是人类出现后,在相对较早时间里居住在某片土地上的族群。原住民并不拥有对某片土地天然的合法所有权。原住民一词,在欧洲殖民者眼里,更多的意味是占有领地。
1964年6月,南非政府以“企图以暴力推翻政府”罪判处正在服刑的曼德拉终生监禁,当年他被转移到罗本岛上。在狱中,他渡过了27个春秋。
这一幕,真像是一出闹剧。一个以非暴力谋求民族解放的战士,终沦为“以暴力推翻政府”的囚犯。这样的结局与曼德拉的初衷相去何止千万里。然而,“以暴力推翻政府”罪因何而来?难道,曼德拉本人真的错了?如果,他没有错,南非将往何处去?如果,他错了,南非又将往何处去?曼德拉面对的问题实在太复杂,没有任何相似经验可以借鉴。
走进监狱的大门,曼德拉将政府对自己的惩罚作为修炼。罗本岛的狱室只有4.5平方米(以曼德拉的身高,只能勉强在牢房里躺下),然而,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曼德拉却仍然坚持以前的训练模式。从礼拜一到礼拜二,坚持跑步和体能训练,然后,休息三天。礼拜一和礼拜二早晨,在牢房里跑45分钟,然后做100个俯卧撑、200个仰卧起坐、50个下蹲运动和其他各种体能训练活动。锻炼身体和意志的同时,为让自己的心灵不被监狱的囚禁所枯萎,曼德拉希望监狱方面同意他在监狱的院子里开辟出一块菜园,监狱方面多次拒绝,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曼德拉的要求。后来,在波尔斯穆尔监狱,曼德拉种了洋葱、茄子、卷心菜、花菜、豆角等近900种植物。
当姹紫嫣红的植物点染了灰暗的监狱时,深味了个人自由被限制的曼德拉,深深感受到生命的伟大意义。无论黑人,还是白人,在根性上都是相同的,共同的属性是人类。因此,自由属于每一个生命。黑人渴望自由,同样,自由也为白人所渴望。曼德拉领悟到,没有任何人可以以“种族、民族、国家”的名义剥夺别的生命的生存与追求自由、幸福的权利。过去,他的暴力革命真的错了。
  曼德拉慢慢领悟到,过去,让他从非暴力走向暴力,囚禁了他心灵的正是种族、民族、国家以及家园的概念。黑人是南非这片土地的原住民,自然将南非作为自己的家园。然而,经过几百年的殖民统治,殖民者后裔(白人)已经成为南非的居民,并且将南非作为自己的家园。如小说《耻》里的卢里教授的女儿露茜,她可以不选择南非,而选择去荷兰生活,可是她即使屈辱地活着(做黑人邻居的第三任妻子,把土地都划在黑人名下)也选择了南非。对于露茜这样的白人,什么是家园?对于露茜这样的白人,什么又是正义?
面对露茜,曼德拉只能回答,家园关乎个人的情感。家园,是超越命运,不可更改的偶然和必然;家园,是个人的天堂和地狱。过去,所言家园,不自觉中以欧洲狩猎文明去思维,将家园当成了领地。故而,不自觉中将地球、文化、家园都当成了财产。如此,人的心灵就被套上了枷锁,人类就会永远处于战争中,无法解脱。
而关于正义不仅仅是简单地驱逐入侵者。驱逐入侵者还是丛林法则,即保护自己的领地。正义应是人文、人性的概念,是人类超越自然法则、超越动物属性的伟大的果。自由也是人类对自然法则的超越。曼德拉想着自己的精神导师甘地以及马丁•路德•金,终于明白,正义的事业是对美好人性的捍卫;是对人以人类的形式(而不是以种族、民族、国家)在地球上美好生活着的奋斗;是对人类主义信仰的捍卫。过去,曼德拉领导的民族解放运动,尽管在当下世界文明格局中,可算正义事业,国际社会也无可指责(因为南非黑人是曾被压迫与被奴役的),然而,从长远人类主义的眼光来看,他的道路并不正确。
曼德拉的灵魂渐渐获得了自由。曼德拉明白了现在南非的白人已经和黑人一样,都是南非的一员。眼下,只有“让黑人和白人成为兄弟,南非才能繁荣发展。”此时,曼德拉对自己的人民获得自由的渴望变成了一种对所有人,包括白人和黑人,都获得自由的渴望。此时,曼德拉走出了种族主义,走向了人类主义。这是曼德拉在甘地、在马丁•路德•金非暴力精神上开出的花。
 1990年2月10日, 南非总统德克勒克宣布无条件释放曼德拉,在监狱中度过了27年的曼德拉终于重获自由。当曼德拉走出监狱时,他说“当我走出囚室迈向通往自由的监狱大门时,我已经清楚,自己若不能把痛苦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其实我仍在狱中”。
“把痛苦与怨恨留在身后”,经过监狱生活的磨练,曼德拉深深明白,活在痛苦与怨恨中的南非人是没有前景的,如《耻》中参与强奸露茜的小孩,这样满怀仇恨的孩子长大后,南非何来光明?因此,放下仇恨,相信“爱在人类的心中比恨来得更自然”,南非才可能有未来。
爱的确在人类心中比恨来得更自然。当曼德拉寻求民族解放时,作为殖民者后裔如今已是南非人的白人也在思考南非的命运。正如《耻》中所写,露茜深深地感到,白人在南非这片土地上,所要做的就是赎罪,为他们曾经所做的一切赎罪。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获得黑人的原谅,在南非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故而,南非白人总统德克勒克释放了黑人领袖曼德拉、宣布废止种族隔离制度、废除人口登录法、原住民土地法等法律,让南非种族主义统治的法律支柱随之崩塌。1994年,尽管德克勒克深知90%以上的非白人不会选举白人的,也许再过几十年都不会,但他还是履行了他对全体南非人民的划时代的伟大承诺,举行了不分种族的大选,曼德拉当选为南非第一位黑人总统。这是人类历史上不可忘记的一笔。作为执政者的统治阶级自动放弃自己的权利,告诉了世人,尽管整体的文明难以改变,但个体的生命里包含着大爱,文化是可以改变的。眼下,欧洲文明正在接受凤凰涅槃,一个有爱的世界是可以憧憬的。爱,是人性的方向。
曼德拉接受了白人的赎罪,原谅了白人。在黑人与白人的共同努力下,有了南非“彩虹之国”的诞生。
                  六      人类主义 
曼德拉逝世后,人们常会忆起他身前的话语。1964年,曼德拉被判终身监禁时,他说:“我已经把我的一生奉献给了非洲人民的斗争,我为反对白人种族统治进行斗争,我也为反对黑人专制而斗争。我怀有一个建立民主和自由社会的美好理想,在这样的社会里,所有人都和睦相处,有着平等的机会。我希望为这一理想而活着,并去实现它。但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准备为它献出生命。”
曼德拉的一生正是为非洲人民(黑人与白人)的民主和自由而斗争的一生。回顾曼德拉95年的人生岁月,可看见,他的一生,在甘地,在马丁•路德•金非暴力革命精神的引领下,从一个反种族主义的斗士,最终走向了人类主义的大爱者。
在这里,为表述方便,笔者参照殖民主义、种族主义、国家主义等概念,提出人类主义。人类主义,绝不是人类中心主义。人类主义不是对地球殖民、对动植物殖民,是公平、平等地对待天下所有的生命。在这里,人类一词是生命价值观,是文化概念,是从理想主义角度表达,指称宇宙中的壮丽存在,包括所有美丽的动植物。人类主义,是对生命的信仰。人类主义,超越民族主义、种族主义、国家主义,是人类最终的家园。走出了黑皮肤局限的曼德拉,将人类主义作为施政的蓝图,让黑人与白人共同治理南非,共同在南非生活。
随人类主义的到来,以种族的名义、以国家的名义划分领地的丛林法则必然结束,欧洲狩猎文明必然退出历史的舞台,欧洲狩猎文明的最后盛宴——美国模式终将在世界无法通行。尤其,以和为核心的中国和平崛起后,人类文明的格局将再次被改变。人类将不再以武力强弱对话,而在现有国家格局下,承担共同的政治、共同的命运。人类主义将让人类从战争、从厮杀、从仇恨中解脱。
然而,眼下,人类还无法从种族、民族、国家等私利中走出。在美国,种族主义仍然限制着黑人的生存权、自由权及追求幸福的权利。马丁•路德•金领导的民权运动过去五十周年后,虽然非洲裔美国人生活水平也有所改善,但在收入、教育机会等方面仍有许多不平等之处。有数据显示,眼下美国白人中产阶级家庭的净资产中位值是非洲裔美国人中产阶级家庭的6倍多,这一差距甚至大过上世纪60年代;虽然美国失业率会随着经济好坏而上下波动,但一直以来,非洲裔美国人的失业率总是白人的两倍;与白人相比,非洲裔美国人中的贫困小孩因缺乏教育机会而更不容易改变自身生活状况。美国专门研究民权运动史的历史学家大卫•加洛曾著书表示:“如今的美国仍然是分裂的。”
而在南非,当德克勒克成为最后一位白人总统后,黑人执政后,大肆削减政府部门中白人的数量,议会中的白人声音已经变的越来越小,军队和警察中的白人数量也逐年递减。白人并非情愿的离开了那些岗位,而是无法再忍受来自黑人政权的排挤和歧视。现在,饱受歧视的不再是黑人而是白人。
随着1994年种族隔离解除后,南非经济情况迅速下滑,而失业率迅速上升。南非白人过得越来越艰难。路透社的记者曾经采访了29岁的南非白人Lukas Gouws,他说:自己从小到大从没有欺压过那些黑人,自己也是一个穷苦的白人,但是没有办法。在黑人掌权后,自己也失去了公务员的位置,现在靠卖水果为生。但是,那些南非黑人却三天两头抢劫他,黑人警察也不管。
    随着南非黑人的全面得势,另一个情况让人变得害怕。23岁的南非白人Durant说:自己虽然拿到了大学的计算机文凭,但是在现在南非黑人掌权下,失业率既然高达40%。他无法找到高科技工作,他也想要创业,但黑人掌握的银行资源也不给白人贷款。更为可怕的是,由于自己的父亲曾经干过南非白人民兵。就是抓捕过南非黑人恐怖分子。他受到了很多南非黑人的威胁。有南非黑人甚至扬言要让他吃苦头。他多次受到过南非黑人的殴打。他想多挣点钱,然后离开这个该死的国家。
最为可怕的是,南非白人从种族隔离前的21%迅速下降到目前占全国的9%。大量的南非白人要离开这个国家。从医生,工程师,教授,会计,熟练的技术工人等等大量的技术岗位,等等大量的南非白人精英离开了这个国家。而这些国家的支柱岗位,目前南非黑人很难跟上。大量南非白人的离开,也让白人之间通婚更加困难。 Anna Snyders是一个金发蓝眼的漂亮的南非白人姑娘。她的那些白人邻居,全部都搬走了。随后,大量南非的黑人住进了曾经的白人社区。她们家成了这个社区的唯一一个白人家庭。最后,她不得不嫁给了一个黑人。确切地说,她是被那个黑人给强奸的。小说《耻》中露茜的遭遇真实地上演。
部分南非白人甚至沦为贫民。约翰内斯堡近郊有座卫星城叫克鲁格斯多普,这里以斯德克方丹岩洞著称,珍藏着古人类生活佐证,被称为“人类文明摇篮”。然而,这里的“白人贫民窟” 却震惊了世界。最初,只有不到10名无家可归的白人在此搭建帐篷生活。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白人失业,贫民窟规模迅速扩大。目前,他们用“加冕公园村”来称呼所在地,共有村民255人。多数人没工作,靠打零工和路边乞讨为生。
自种族隔离制度被解除以来,南非出现过两次白人移民浪潮。一次发生在1994年前后,主要是一些前政府官员等担心黑人上台后“反攻倒算”;另一次发生在2003年前后,“黑人经济振兴法案”实施得如火如荼,大批有技术、高学历的白人或失业、或无法升职而选择移民。另一类白人既无特殊技能又没钱,没有能力离开南非,甚至最终无家可归。而一个国家的高科技行业,比如计算机,生物医药,航天科技,军事科技,纳米技术,工业制造等等,是目前的南非黑人难以胜任的。
如当年南非黑人的命运一样,如今,南非白人的命运让人哀叹。这样的局面,与曼德拉的愿望相去太远。
囚禁于种族、囚禁于民族、囚禁于国家,这是今天当下人类的状况。然而,当人类因种族、民族、国家等概念而仇恨,而厮杀时,大地一片呻吟,生灵一片涂炭。若坚持种族主义,美国或许分裂,南非或许分裂,分裂而又贫穷的国家,绝不是曼德拉所希望的。南非往何处去,世界往何处去,人类往何处去,曼德拉用自己的一生为人类留下了一份情深意重的嘱托——人类主义。
牢记曼德拉的遗嘱,唯此,世界、人类才有希望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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